王橹杰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昨晚回宿舍换裤子时，发现啤酒渍已经渗进布料纤维里，洗了三遍还是留着圈淡淡的黄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此刻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闭着眼睛摸索着去开门，差点被门口的人绊个跟头。

“我的大少爷，都中午十二点了，你是打算睡成化石啊？”张函瑞倚在门框上，穿着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纸袋，“给你带了早餐——哦不，午餐，三明治加冰美式，刚从校门口那家网红店买的。”

王橹杰侧身让他进来，慢吞吞地回床上坐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某些人就要被爱情冲昏头脑，连课都不上了。”张函瑞把纸袋往桌上一放，视线扫过晾在阳台的白裤子，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啤酒渍洗不掉？我就说聂伟辰那瓶酒泼得有水平，跟定情信物似的。”

王橹杰没接话，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口。培根煎得有点焦，他不太喜欢，但还是慢慢嚼着。

张函瑞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手肘撑在膝盖上，表情严肃得像在开批斗会：“说真的，你对陈奕恒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橹杰喝了口冰美式，苦得他皱了皱眉。

“没什么意思？”张函瑞挑眉，“没什么意思你昨天替他擦嘴角？没什么意思你被泼了酒都没生气？没什么意思你刚才提到他名字时，我都感觉你的嘴角偷偷往上翘了零点五米！”

王橹杰：“……你看错了。”

“我可是拿放大镜观察的。”张函瑞从口袋里掏出个放大镜，放在自己眼睛前，“跟你说，我的恋爱雷达从来没失灵过。高中时隔壁班那对，就是我先发现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好兄弟，结果毕业就去开房了——”

“别说了。”王橹杰打断他，耳根有点发烫，“他是直的。”

“直的怎么了？直的就不能掰弯了？”张函瑞放下镜子，凑近了些，“你没看他昨天脸红成那样？被你碰一下跟触电似的，我看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王橹杰沉默了。他想起昨晚在小路上，陈奕恒亮得像星星的眼睛，还有那声带着点颤抖的“谢谢”。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麻。

“叮——”手机突然响了，是陈奕恒发来的微信：【王橹杰，下午有节公共课，你去不去？我帮你占座啊】后面跟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王橹杰盯着那个表情看了三秒，手指在屏幕上敲：【去。】

“看吧看吧，”张函瑞凑过来看了一眼，笑得一脸得意，“主动约你上课了，这进度可以啊。”

王橹杰把手机揣回兜里，没理他，开始穿衣服。

下午的公共课在阶梯教室，人多得像菜市场。王橹杰到的时候，陈奕恒已经占了俩前排的位置，正趴在桌子上跟人发微信，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

“这儿！”看见王橹杰，他立刻抬起头。

王橹杰走过去坐下，发现陈奕恒面前摆着两瓶矿泉水，都是拧开了盖的。“给你的，”陈奕恒把其中一瓶推过来，“刚买的，冰的。”

“谢谢。”

“谢啥，”陈奕恒挠挠头，“昨天害你裤子弄脏了，还没跟你道歉呢。聂伟辰那小子，今天一早就被他爸叫回家了，说是家里的狗把他限量版球鞋咬了，估计得挨顿揍。”

王橹杰忍不住笑了：“他家狗还挺有眼光。”

“可不是嘛，”陈奕恒也笑，“那鞋丑得要死，也就他当个宝。”

俩人正说着，左奇函和张桂源也来了。左奇函今天穿了件印着一只狗狗的T恤，牛仔裤膝盖上破了俩大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哪个工地回来。张桂源则背着个篮球包，一看就是刚打完球过来的，T恤湿了一小块。

“哟，你俩坐这么近？”左奇函挤到陈奕恒旁边坐下，挤眉弄眼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连体婴呢。”

“滚蛋，”陈奕恒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

张桂源放下书包，喘着气说：“刚才在操场看见张函瑞了，他说等会儿下课一起去吃晚饭，聂伟辰请客，算是赔罪。”

“他还有脸来？”陈奕恒哼了一声，“昨天把王橹杰裤子弄成那样，一顿饭就想打发了？”

“人家好歹是富二代，”左奇函插嘴，“说不定会请我们去吃海鲜自助呢！”

“就他那抠样，能请吃麻辣烫就不错了。”

正说着，老师拿着教案进来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王橹杰拿出笔记本和笔，刚想写字，就感觉有人在碰他的胳膊。

是陈奕恒，正偷偷摸摸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王橹杰摊开手心一看，是颗大白兔奶糖，包装纸都快被捏皱了。

“昨天那橘子糖，你好像挺喜欢的，”陈奕恒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这个也甜，上课困了可以吃。”

王橹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头看了看陈奕恒，对方已经飞快地转了回去，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这节课讲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枯燥得能让人当场睡着。王橹杰听得很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两笔。旁边的陈奕恒却没那么安分，先是打了几个哈欠，后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偷偷用手机刷短视频，嘴角还时不时咧一下。

王橹杰瞥了一眼，是那个穿蓬蓬裙的左奇函，上次左奇函在操场穿着裙子跳舞的视频。

“别笑了。”王橹杰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陈奕恒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机藏起来，抬头看老师，发现老师正盯着他们这边，吓得赶紧坐直了，假装认真听讲。等老师转过头去，他才偷偷瞪了王橹杰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王橹杰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笨蛋。

下课铃一响，陈奕恒就像解放了似的，瞬间弹起来收拾东西。“走走走，吃晚饭去！”他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抢过王橹杰的包，“我来我来，你拿着书就行。”

王橹杰没跟他抢，任由他把书包甩到肩上。

五个人在教学楼门口碰头，聂伟辰果然来了，穿着件新的潮牌T恤，头发梳得油亮，就是脸色不太好看。“看什么看？”被左奇函盯得有点发毛，他没好气地说，“我家狗没被打死，放心吧。”

“谁关心你家狗，”左奇函说，“我关心海鲜自助。”

“想屁吃，”聂伟辰翻了个白眼，“就校门口那家火锅店，人均五十，不能再多了。”

“抠门！”

“你爱吃不吃！”

张函瑞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转头对王橹杰说：“你看这俩，跟小学生似的。”

王橹杰没说话，目光落在陈奕恒身上。他正跟张桂源讨论晚上要多点几盘肉，手舞足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真的，”张函瑞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陈奕恒这类型，其实挺适合你的。热情，阳光，能带动你。你看你，跟他待在一起，话都多了点。”

王橹杰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他确实觉得，跟陈奕恒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没那么闷了。听着他吵吵闹闹的声音，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连空气都好像变得甜了点。

“不过，”张函瑞话锋一转，“你也别太急。直男嘛，得慢慢引导。就像炖肉，得小火慢炖，急了就柴了。”

王橹杰：“……你比喻能不能正常点？”

“这不是怕你听不懂嘛。”张函瑞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保证把他给你炖得酥烂——啊不，是帮你追到他。”

正说着，陈奕恒突然回过头喊他们：“快点啊！再慢就没位置了！”

“来了！”张函瑞应了一声，又冲王橹杰挤了挤眼睛，“看你的了，兄弟。”

王橹杰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陈奕恒看见他，立刻放慢脚步等他，手里还拿着个小风扇，正对着自己脸吹。“热死了，”他说，“等会儿到火锅店，我要先喝三碗冰粉。”

“少喝点冰的，对胃不好。”王橹杰说。

“知道啦，老妈子。”陈奕恒笑着打趣他，却很自然地把风扇转向了王橹杰，“给你吹吹，看你都出汗了。”

风带着点陈奕恒身上的洗衣粉味，吹在脸上，凉丝丝的。王橹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觉得，张函瑞的恋～～爱雷～～～达，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也许，这场小火慢炖的“炖肉”，会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

张函瑞的“恋爱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