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东京都江东区的废弃屠宰场散发着福尔马林和陈血混合的酸腐气味。影山济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金属摩擦声像垂死野兽的哀鸣，在空荡的厂区里撞出层层回音。

"快点。"琴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他靠在门框上，左手死死按着流血的右臂，黑色风衣被血浸透成深褐色，在手电筒光柱里泛着油亮的光。

影山济没有回头，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脚下被踩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乌鸦。屠宰场主楼的铁门早被拆走，只有生锈的合页还留在门框上，像两排残缺的牙齿。

"右转第三个房间。"琴酒的呼吸明显变重，影山济甚至能听到他强忍着疼痛的闷哼。

走廊比想象中干净。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医疗海报，用德语写着"无菌操作规范"，边缘已经卷曲发黑。尽头的房间挂着"解剖室B"的牌子，金属字母残缺不全，只能辨认出"剖B"两个字。

影山济推开门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人眼睛发酸。房间中央是不锈钢手术台，四周散落着锈迹斑斑的器械盘。角落里的无影灯蒙着厚厚的灰尘，开关线垂在半空，像绞刑犯的绳套。

"把灯打开。"琴酒踉跄着走到手术台边，重重坐下时发出金属受压的呻吟。他扯掉风衣，露出里面黑色紧身作战服，左手臂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边缘的皮肉外翻，能看到白骨上挂着的碎布。

影山济找到电源总闸，用力往下一扳。头顶的老旧灯管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最终亮起惨白的光。他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十年前的下午两点十分，玻璃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工具箱在左侧第三个柜子。"琴酒撕开作战服的袖子，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香烟，抖了半天只掉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找不到打火机。

影山济打开铁皮柜时，灰尘簌簌落下。最上层放着一套医用手术器械，消毒盒上印着东德的国徽，显然有些年头。他拿出器械包，扯开泛黄的油纸，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有麻醉剂吗？"影山济戴上橡胶手套，检查着镊子的柔韧性。手套散发着滑石粉的味道，有些地方已经老化发粘。

琴酒闻言冷笑一声，自己扯过手术台上的毛巾咬在嘴里。"省省吧。"他含糊不清地说，灰眸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空洞，"这点伤还要用麻醉，你是外科医生还是幼儿园护士？"

影山济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术刀走到琴酒面前。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刀刃划过酒精棉片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当冰凉的刀锋触碰到琴酒渗血的伤口边缘时，那个总是冷硬如铁的男人，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放松点。"影山济的声音很柔和，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肌肉紧绷会让缝合难度增加37%，失血量也会相应上升。"

琴酒的回应是更紧地咬住毛巾，闷哼声从齿缝间溢出。他的左手死死抓住手术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在金属台面上留下深深的指痕。

影山济低下头，专注地清理伤口。手术刀精准地避开主要血管，动作稳定得像是在进行最精密的脑部手术。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琴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手术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影山济用镊子夹起一块碎金属，举到灯光下仔细观察。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着暗蓝色的光泽，边缘异常锋利。"子弹是特制的。"他皱起眉头，"里面有惰性合金夹层，遇热会膨胀。"

琴酒的身体突然僵硬。他抓住影山济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影山济剖开来看。

影山济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这种子弹设计很特殊，"他慢慢说道，"二十年前我在一本武器杂志上见过，是某个东欧研究所的失败品。他们原本想做追踪弹，结果发现合金在人体内会产生剧毒......"

话音未落，琴酒突然猛地推开影山济。手术器械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影山济踉跄几步才站稳，困惑地看着那个突然暴躁的男人。

"闭嘴！"琴酒低吼道，左手捂着太阳穴，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他痛苦地弯下腰，冷汗湿透了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影山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从没见过琴酒这个样子，像个突然失控的机器。那个总是冷静自持、无论面对多少敌人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琴酒？"影山济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怕惊扰了受伤的猛兽，"你还好吗？"

"他们还在找存活者......"琴酒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眼神涣散，仿佛在看某个遥远的地方，"那些逃走的实验品......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们......"

影山济的瞳孔骤然收缩。实验品？难道琴酒也和"普罗米修斯计划"有关？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他，让他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

就在这时，琴酒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打翻了旁边的器械盘。影山济连忙上前按住他，却被猛地甩开。琴酒的作战服领口被扯开，露出苍白的锁骨。

影山济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在琴酒左侧锁骨下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条形码纹身，早已褪色成浅白色，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那个纹身的形状，和他童年照片上手臂上的条形码，一模一样。

"你......"影山济的声音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看着琴酒痛苦扭曲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冷漠、残酷、杀人如麻的琴酒，竟然和自己一样，都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受害者？

琴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手捂住锁骨，眼神恢复了冰冷的锐利。"别看！"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影山济慢慢后退一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和同样背负着黑暗过去的人并肩作战。原来琴酒那些莫名的暴躁和冷酷，背后都藏着这样的秘密。

"那个计划......"影山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到底是什么？"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红得吓人，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影山济连忙上前扶住他，却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瞬间，感到一阵刺痛。

"别动。"影山济按住琴酒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卷起自己的袖子。在他右手腕内侧，靠近动脉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红点正在渗血。

琴酒的目光落在那个红点上，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时候中的？"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应该是在通风管道。"影山济拿出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白皙的皮肤。他用镊子在伤口里仔细探寻，动作精准得让人惊叹。

"找到了。"影山济松了口气，夹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金属颗粒。那东西只有米粒大小，闪着微弱的蓝色光芒，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琴酒的眼神变得异常凝重。"皮下追踪器，"他一把夺过那个颗粒，用手指用力捏碎，"组织的新玩具。看来我们两个，都变成别人的猎物了。"

影山济看着琴酒掌心闪烁的蓝色粉末，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处理伤口？"

琴酒扔掉追踪器的残骸，重新看向影山济。他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影山济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确认。"你想知道真相吗？"他缓缓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影山济没有丝毫犹豫。"是。"

琴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他走到房间角落，推开一个沉重的金属柜。柜子后面是个暗门，锁孔已经生锈。琴酒从脖子上扯下一个银色吊坠，形状像个微型酒壶，正是他代号的标志。

"这是钥匙。"琴酒将吊坠递给影山济，"打开它，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影山济接过吊坠，触手冰凉。吊坠的重量比看起来要沉得多，表面刻着细小的花纹，仔细看竟然是一张微型地图。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北海道，小樽市。"琴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有个废弃的研究所，'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发源地。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自己是谁，就必须去那里。"

影山济惊讶地抬起头。"你去过？"

琴酒的眼神飘向窗外，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我在那里 '工作'过三年。"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作为最成功的 '作品'。"

影山济握紧手中的吊坠，突然明白了琴酒一直以来的矛盾。那个冷酷无情的组织杀手，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的伤痕。而自己，很可能也是那些"作品"中的一个。

"那我们现在就走。"影山济站起身，开始收拾手术器械。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第 16 章：地下医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