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要把整个东京吞并。
青柳站废弃的站台入口处，锈迹斑斑的"暂停服务"牌子被狂风扯得嘎吱作响。影山济跟着琴酒冲进来时，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咖啡店里带来的血腥味被雨水冲得淡了些，却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成更浓重的铁锈味。
"往下走。"琴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左手指向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右手始终握着伯莱塔。黑色风衣下摆还在滴水，在台阶上留下一串深色脚印。
影山济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手里的防水手提箱。楼梯间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扬起呛人的粉末。应急灯接触不良似的闪烁着，把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地下三层的站台比想象中更糟。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冰冷刺骨。幽绿色的应急灯光在水面上晃动，把整个空间染成阴森的水底世界。远处正常线路的地铁驶过，沉闷的震动顺着铁轨传来，让生锈的站台边缘簌簌掉着铁锈渣。
"就在这里。"琴酒停在站台中央，环顾四周。他踢开脚边一个翻倒的饮料贩卖机，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站台里回荡，"警察暂时不会搜这么深，但我们时间不多。"
影山济放下手提箱，手指灵活地输入密码。咔嗒一声轻响，箱子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设备。他拿出银色笔记本电脑时动作格外小心，像是在触碰某种易碎品，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依然保持着近乎强迫症的整洁——连接线必须平行摆放，设备间距精确到厘米。
"组织高层急着知道结果。"琴酒站在三步开外，枪口稳稳地指着影山济的太阳穴，"你有47分钟。"
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湿透的头发传来，影山济却像是毫无所觉。他左手戴上白色丝质手套，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咖啡店老板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电脑启动的蓝光突然照亮两人的脸。影山济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睫毛在眼下投出狭长阴影；琴酒的灰眸像寒冬湖面，平静无波，却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幽绿的环境光很快再次吞没这短暂的明亮，只有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证明时间在流逝。
"芯片。"影山济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他没看琴酒，视线紧锁屏幕，正在快速设置解码程序。
琴酒左手从内袋掏出加密芯片，指尖夹着递过去。金属芯片表面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与影山济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接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芯片插入解码器的瞬间，屏幕上立刻跳出复杂的动态迷宫图案。红色线条在蓝色背景上疯狂游走，重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第一层防御使用的是1998年MI6淘汰的算法。"影山济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他们在测试我。"
琴酒没接话，只是微微调整了站姿。雨水顺着风衣下摆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站台深处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数倍，格外吓人。
影山济的动作丝毫没受影响。"这种级别的防火墙，对我来说......"他的话音突然顿住，因为屏幕上的迷宫图案毫无征兆地扭曲变形，变成了一连串跳动的图像——解剖图上的心脏还在缓缓搏动，化学公式在试管里沸腾，儿童涂鸦的太阳却流着黑色的眼泪。
影山济的瞳孔骤然收缩。左手不自觉地握紧，手套指节处被撑出细密的褶皱。那张涂鸦......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集中精神，阿夸维特。"琴酒的声音突然近了些，枪口的压力增加了几分。他注意到影山济僵硬的指尖，以及那一瞬间失神的眼神。
代号被念出的瞬间，影山济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解码程序上。"这是心理诱导程序，"他解释道，声音控制得很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通过展示可能触发记忆闪回的图像干扰破解者。"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突然从隧道深处灌进来，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雨水的潮气。水面被掀起细密的波纹，溅起的水花打在影山济的侧脸。他下意识地偏头躲避，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琴酒的眼神冷了几分。
"快点。"琴酒催促道，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不耐烦。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虽然还很遥远，但在这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却像炸雷一样清晰。
影山济的手指再次动起来。这次他的动作更快，更狠，仿佛要将内心的躁动全部发泄在键盘上。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形成一道绿色的瀑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台里只有键盘敲击声、雨水滴落声，以及两人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突然，所有代码都停住了。屏幕中央跳出一个标题——"普罗米修斯备选名单"，下方是十几张排列整齐的儿童照片。从七岁到十岁不等，每张照片上的孩子都穿着相同的白色实验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影山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最后一张照片，编号17，赫然是六岁时的自己。照片上的小男孩眼神空洞，左手手臂上有一个细小的条形码纹身，而那件白色实验服的袖口，绣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字母"A"。
记忆像冲破闸门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影山济。消毒水的味道，永远冰冷的金属床，戴着口罩的模糊面孔，还有手腕上永远解不开的束缚带......这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画面，此刻正疯狂地在脑海里回放。
"你知道什么？"
琴酒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入混沌的思绪。影山济猛地回过神，发现琴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枪口死死抵住他的太阳穴。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厘米，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能感受到彼此潮湿的呼吸。
"我......"影山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屏幕上那张稚嫩的脸，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琴酒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将他剖开，从头骨看到心脏。"你到底是谁？"他追问，拇指轻轻摩挲着扳机，"别告诉我你只是个普通的咖啡店老板。"
"我只是组织的手术刀，琴酒。"影山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头，直视着琴酒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灰色的湖泊里找到一丝熟悉的信任，"和你一样。"
"手术刀也会有自己的想法。"琴酒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枪口又往前顶了顶，"而你的想法，似乎比组织知道的要多得多。"
影山济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注意力转向电脑屏幕。手指落在键盘上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微微颤抖。这是极少有的情况，即使在生死攸关的任务中，他的手也从未如此不稳过。
"还有15分钟。"琴酒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烟草和雨水混合的味道。
影山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敲击键盘，代码在屏幕上跳跃着，形成复杂的图案。这已经不是常规的破解方法，而是在与程序进行某种危险的对话。
突然，他以一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顺序敲击了三次回车键。屏幕瞬间黑屏，几秒钟的死寂后，一行绿色的文字缓缓浮现——"访问授权：阿夸维特"。
成功了。
然而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站台。红色的警告框在屏幕上疯狂闪烁，上面写着："坐标已发送，安全部队将于5分钟内到达。"
琴酒的反应快如闪电。他左手一把夺过解码器里的芯片，右手同时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只听"滋"的一声轻响，芯片在装置里瞬间化为灰烬。
"组织不需要被追踪的数据。"琴酒扔掉销毁器，动作干脆利落。
就在这时，芯片爆炸的余热引发了小型气爆。一片细小的金属碎片像子弹一样飞出，划过影山济的右手食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丝质手套，在指尖凝结成一颗鲜红的血珠。
影山济下意识地缩回手，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呼。这点小伤本不该如此失态，但在经历了刚才的精神冲击后，这点疼痛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
"走！"琴酒抓住他受伤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拽着影山济冲向站台尽头的通风管道，动作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听到警察的喊话声。手电筒的光柱穿透隧道入口，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琴酒一脚踹开通风管道的铁盖，生锈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呻吟。"进去。"他命令道，同时举起伯莱塔指向入口方向。
影山济爬进管道时，右手食指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滴落在管道壁上，留下一串红色的痕迹。他回头看了一眼琴酒挺拔的背影，雨水顺着对方的黑发滴落，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快点！"琴酒回过头，不耐烦地催促。
影山济低下头，开始在狭窄的管道里匍匐前进。通风管道仅容一人通过，黑暗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身后传来琴酒爬进来的声响，以及他低沉的呼吸声。
爬了大约十几米，琴酒突然抓住了影山济的脚踝。
"停下。"
影山济疑惑地回头，借着从管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琴酒正从随身急救包里拿出什么东西。
"手。"琴酒伸出手，掌心朝上。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刚才的戾气。
影山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指尖的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浓郁。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用牙齿咬开止血凝胶的包装，挤出一点涂在影山济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很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精准。然后他拿出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影山济的食指上，最后打了个漂亮的外科结。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管道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影山济看着琴酒低垂的眼睫，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冷硬如冰的男人，竟有如此专注柔和的一面。
包扎完毕，琴酒没有立刻放手。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影山济手指上的纱布，像是在确认包扎是否牢固。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让影山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等出去再解释那个名单。"琴酒突然松开手，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他越过影山济，继续向前爬行，"跟上。"
影山济看着琴酒的背影，右手不自觉地握紧。食指上纱布的触感还很清晰，带着琴酒残留的体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套不知何时已经破了，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形状像字母"A"。
这时，管道尽头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是警察的皮鞋声，而是某种厚重的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琴酒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回头看向影山济，灰眸在黑暗中闪着危险的光。
"看来，"他低声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我们的麻烦，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影山济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掌心的半截加密串——那是他在琴酒销毁芯片前，用特制解码器偷偷复制下来的数据。他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解开"普罗米修斯计划"，甚至是他自己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
管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无线电通讯的滋滋声。幽绿色的灯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两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新的危机，正在逼近。
\[未完待续\]军靴声就在头顶的通风管外停住了。
影山济感到琴酒的呼吸突然变重，金属摩擦声随后响起——那是他将伯莱塔保险栓打开的声音。黑暗中，影山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突然变得浓烈，混杂着琴酒身上特有的雪松香。
"别动。"琴酒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左手从前方伸过来，按住影山济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竟有些烫人。
通风管外传来布料摩擦声，接着是低沉的交谈。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语调，绝非普通警察。影山济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半截加密串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记。
"不是组织的人。"琴酒突然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向前挪动几厘米，耳朵贴近通风管的缝隙，灰眸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
影山济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不是组织，又会是谁？警察不可能这么快调集武装力量，除非——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咖啡店的枪击案。
这个念头刚闪过，通风管的铁网突然被猛地掀开。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束直射进来，照亮两人因惊吓而骤然紧绷的脸。
"找到他们了！A-7通风管道！"粗犷的喊声震得管道嗡嗡作响。紧接着，一根黑色枪管伸进管道，准星直指琴酒的额头。
琴酒的反应快得像猎豹。他猛地将影山济往回一拽，同时身体向后翻滚。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在金属管道上打出一串火花。影山济被拽得失去平衡，背脊重重撞在管道壁上，右手食指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纱布，顺着指尖滴落。
"分头走！"琴酒低吼一声，同时用伯莱塔精准回击。沉闷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影山济耳膜生疼。他看到前方管道分出左右两个岔路，琴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
"走右边！"琴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老地方会合！"
影山济没有犹豫，扭头爬进右边的管道。身后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子弹穿透金属管壁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屏住呼吸，拼尽全力向前爬行，右手的血在管道里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爬了大约五十米，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光亮。影山济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那是一个通向地铁隧道的检修口，铁盖已经生锈变形，显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他用尽力气推开铁盖，一股混杂着机油和潮气的冷风吹了进来。远处，一束强光刺破黑暗，伴随着铁轨的轰鸣声——有地铁正在驶来。
影山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他踉跄几步才站稳。地铁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刺眼的灯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看到轨道旁边有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就在他躲进维修通道的瞬间，地铁呼啸而过。强劲的气流掀得他几乎站立不稳，风衣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右手的鲜血染红了墙壁，形成一道刺目的血痕。
地铁过后，隧道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影山济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没有信号，无法联系琴酒。他想起琴酒最后那个眼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平时不一样。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影山济猛地回头，伯莱塔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琴酒站在那里，黑色风衣上沾满灰尘，左手臂的袖子被划破，渗出暗红的血迹。
"你受伤了？"影山济脱口而出，忘了自己还被枪指着。
琴酒的表情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但语气依旧冰冷："加密串呢？"
影山济一愣，下意识地握紧右手。琴酒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眼神复杂难辨。
"拿出来。"琴酒的声音没有起伏，枪口却微微下移，避开了影山济的心脏位置。
影山济犹豫了。这半截加密串可能是解开"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唯一线索，也是他找回失去记忆的关键。但看着琴酒手臂上不断扩大的血渍，他最终还是缓缓摊开了手掌。
琴酒的眼神在那枚微型存储芯片上停留了几秒，突然收起了枪。"跟我来。"他转身向隧道深处走去，留给影山济一个决绝的背影。
影山济盯着琴酒流血的手臂，突然想起了通风管道里那个短暂却温暖的瞬间。他快步跟上，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琴酒知道的，一定比表面上更多。
隧道深处，黑暗像墨汁一样浓稠。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的谜团和危险。而影山济不知道的是，他右手掌心那枚沾血的加密串，已经悄然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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