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东京还浸在雨后的潮湿里。晨雾像层薄纱裹着"静流"咖啡店的玻璃窗，冷蓝色的晨光渗进来，在地板上洇出淡淡的水痕。吧台里的暖黄灯光照着影山济低垂的眼睫，他左手戴着医用手套，右手捏着止血钳的指节泛白。
"会有点疼。"他轻声说，镊子夹着沾碘伏的棉球擦过琴酒肩头的弹孔。
琴酒没吭声，只把燃了半截的香烟按在吧台上的烟灰缸里。黑色风衣敞开着，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白衬衫，布料粘在伤口上鼓起暗红的包。他靠在角落阴影里，苍白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喉结动了动，呼吸声比平时重些。
吧台上并排放着两种景象。左边是咖啡器具——磨豆机里还留着昨晚的深烘豆屑，虹吸壶的玻璃球闪着光；右边摊着手术器械，止血钳和手术刀在灯下映出冷光，旁边的不锈钢托盘里盛着生理盐水，水面漂着血珠。
影山济的动作很稳。手术刀划开皮肉时几乎没声音，他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突然他手腕微顿，琴酒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找到了。"影山济低声说，止血钳精准地探进伤口。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琴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医疗手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影山济抬头，撞进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那里翻涌着警惕，还有点别的什么，像暴雨前的海面。
"警察三分钟后到。"琴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血腥气。
影山济瞳孔一缩，手却没停，反而加快了动作。止血钳夹出枚变形的弹头，扔进托盘发出清脆声响。他扯过无菌纱布按住伤口，另一只手已经摸到消毒喷雾。店里的挂钟突然敲响，六下钟声像锤子敲在两人之间。
"怎么会这么快？"影山济的声音还保持着镇定。
琴酒没回答，用没受伤的右手撑起身子。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吧台，带倒了个空咖啡杯。杯子摔在地上的脆响还没散尽，门上的风铃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比预计时间早了整整三十秒。
影山济的反应快得像条件反射。他左手拽住琴酒的衣领，右手猛地推开吧台后的储藏室门，将人往里一推。门合上的瞬间，他扯下沾血的手套塞进围裙口袋，转身时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早。"影山济拿起抹布擦吧台，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一百遍，"今天来得真早。"
安室透的目光扫过店里。暖黄灯光下，咖啡豆的香气浓得化不开，但他鼻子动了动，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藏在焦糖玛奇朵的甜香后面。他穿着浅棕色的夹克，笑容像外面刚破的晓光一样温和。
"晨跑路过。"安室透走到吧台前，手指轻轻敲着台面，"影山先生今天也很早，连招牌都没挂呢。"
影山济转身去开咖啡机，金属机身的轰鸣掩盖了储藏室里细微的声响。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扫过他的围裙口袋，扫过储藏室的门缝，最后停在他左肩。那里的衬衫袖子正慢慢洇出深色的痕迹，是刚才被琴酒抓出来的伤口又裂开了。
"和平时一样？"影山济问，背对着安室透装咖啡粉。
"嗯，热拿铁。"安室透的声音突然近了些，"影山先生，你围裙上沾到东西了。"
影山济的心猛地一跳。他低头看见围裙口袋露出的医用手套一角，连忙用手按住。转身时撞上安室透伸过来的手，吧台上的牛奶罐突然倒了，白色的奶液泼出来，正好溅在他左肩的伤口上。
"嘶——"影山济没忍住倒吸口凉气，疼得眼前发黑。
"啊，对不起！"安室透一脸惊慌地递纸巾，"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有没有事......"他的手直奔影山济的左肩而来。
影山济侧身躲开，扯下围裙盖住渗血的地方："没事，安室先生不用在意。"他的声音有点发紧，后背已经浸湿了冷汗。储藏室里没声音，琴酒该不会......
安室透的手指停在半空，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他看见影山济避开时，储藏室门缝里闪过一丝黑色——像是某种布料的边缘。而且这血腥味，不是简单的擦伤能有的。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门突然开了。
琴酒站在阴影里，黑色风衣挡住了大半光线。他右手垂在身侧，指缝间闪着金属光泽——是那把伯莱塔。安室透的反应快如闪电，身体已经转向门口，手摸向腰间，但琴酒的动作更快。
沉闷的布料摩擦声后，枪口已经抵住了安室透的后脑。
店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咖啡机还在冒着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琴酒的呼吸很轻，带着烟草和血腥味，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波本。"琴酒的声音没有温度，"你好像走错地方了。"
安室透慢慢举起双手，脸上的惊慌变成了玩味的笑："琴酒？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看来影山先生的店，不只是卖咖啡那么简单。"他的目光越过肩膀，看向站在吧台后的影山济，"这位温柔的咖啡店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呢？阿夸维特？"
最后那个代号像颗炸弹扔在地上。影山济的脸色白了白，握紧了藏在吧台下的手——那里有把他准备的备用手枪。
琴酒的手指在扳机上动了动，安室透能感觉到枪口的压力。他却笑得更轻松了："杀了我，你们俩也别想活着离开。警察已经到街口了，三分钟后就会进来例行检查。"
"你以为我在乎？"琴酒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我不在乎你在不在乎。"安室透的目光转向影山济，"但我猜，有人在乎这个店。"
僵持像拉满的弓弦。影山济突然往前一步，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琴酒的枪口上。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将枪口慢慢推向旁边。
"这里是我的店。"影山济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紧紧锁着琴酒的眼睛，"不适合开枪。"
琴酒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看着影山济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自己刚才抓出的红痕。窗外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安室透趁机侧身避开枪口，退到门边。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容里藏着算计："看来我打扰了两位的'私人时间'。"他手插进口袋，慢悠悠地说，"不过既然来了，不妨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他拖长了声音，观察着两人的反应，"需要双生子容器才能真正点燃。"
影山济的心猛地一沉。双生子容器？难道是指......
琴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枪的手又紧了紧。
安室透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警察差不多到街口了，我该告辞了。"他拉开门，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影山先生，你的蓝山咖啡真不错，下次我还会再来的。"
门关上的瞬间，影山济几乎虚脱地靠在吧台上。琴酒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晨雾已经散了些，能看见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街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影山济的声音有点沙哑。
琴酒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左肩："先处理你的伤口。"他走到吧台边坐下，拿起刚才没喝完的咖啡。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深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影山济拉开医疗箱，重新戴上手套。这次琴酒没有抗拒，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动作。镊子夹着针线穿过皮肉时，琴酒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影山济的嘴角。
"流血了。"琴酒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皮肤时有点疼。影山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咬破了嘴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暖黄的灯光落在琴酒的睫毛上，软化了他冷硬的轮廓。影山济突然想起刚才安室透的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双生子容器......"影山济低声说，"他们把普罗米修斯计划注射进我们身体里，难道是因为......"
"因为我们是最合适的载体。"琴酒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组织早就选好了。"他放下咖啡杯，杯底和台面碰撞发出轻响，"你的店该换密码了。"
影山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琴酒是在提醒他，波本已经知道这里了。他看着窗外逐渐靠近的警察，又看看琴酒苍白却依旧锐利的脸，突然笑了笑。
"反正这家店，本来也开不了多久了。"
琴酒看着他，眼神复杂。晨光已经完全照进店里，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吧台后的时钟指向六点十五分，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血腥味和咖啡香，还有潜伏在阴影里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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