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港区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水晶灯像倒悬的星河,把整个空间照得透亮。影山济推着银色餐车穿梭在人群里,白色手套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托盘上的香槟杯轻轻晃动,折射出斑斓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副并不起眼的黑色半脸面具上。
他穿的服务生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只是领口稍微宽松——方便在紧急情况下迅速扯下。制服左侧内袋里,那个银色烟盒贴着心口的位置,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琴酒把这个烟盒塞进他手里时的触感,还有那句"找到宫野志保,她知道怎么回事",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刻在脑子里。
舞会的主题是复古假面,宾客们穿着华丽的礼服,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空气中飘着香槟的甜香、女士香水的馥郁,还有男士古龙水的清冽,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奢靡而危险的气息。华尔兹舞曲在大厅里流淌,优雅的旋律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影山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手里的餐车成了最好的掩护。他的视线在每一个银发女性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琴酒没说宫野志保会是什么样子,但组织资料里那张雪莉的照片,那头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太显眼。
他数着场内的监控摄像头,二楼八个,一楼六个,死角不多。西南角有道通风管道口,尺寸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紧急出口在北边,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耳朵里塞着对讲机,手一直放在西装内袋里——那里十有八九是枪。
"服务生。"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带着慵懒的磁性。
影山济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请问有什么需要,女士?"
说话的女人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宫廷礼服,裙摆像绽放的暗夜玫瑰。她戴了个红桃皇后的假面,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涂着猩红口红的嘴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的装饰——一枚造型夸张的蛇形胸针,蛇眼镶嵌着两颗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影山济的心猛地一沉。那个蛇形标志,他再熟悉不过。
"我好像丢了东西,想问问失物招领处在哪里。"女人抬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假面边缘,动作妩媚而刻意。
"失物招领处设在服务台,我可以为您带路。"影山济保持着标准的服务微笑,目光平静地看着女人的假面。
女人轻笑一声,声音像羽毛一样搔过耳膜:"不用麻烦你了。我丢失的是一位朋友,"她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影山济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香水味,带着点甜,又有点辛辣,"他总喜欢喝伏特加,脾气不太好,最近还有点不听话。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影山济握着餐车推杆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伏特加,不听话——这两句暗号太明显。他缓缓摇头,语气依旧平稳:"抱歉,女士,我没有印象。我们这里的客人大多喝香槟或红酒。"
"是吗?"女人突然抬起手,像是要整理自己的假面。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在她手腕内侧,有一个极淡的蛇形纹身——那是组织高阶成员才有的标记。
影山济瞳孔微缩。就在女人的手指快要碰到他颈部的瞬间,他突然"失手",托盘猛地倾斜,一杯刚倒好的热咖啡不偏不倚地泼向女人的鞋尖。
"啊!"女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非常抱歉!"影山济立刻放下托盘,拿出手帕蹲下身,"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他低着头,确保女人看不到他眼底的冰冷。同时,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女人的高跟鞋——鞋跟异常粗大,在灯光下隐约能看到金属光泽。里面一定藏着东西,大概率是微型手枪。
女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她轻笑出声:"没关系,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过我喜欢手脚灵活的人,"她的目光落在影山济手上,准确地说,是他那双即使戴着白手套也难掩修长漂亮的手,"尤其是手指——这么漂亮的手,不该只用来端盘子。"
影山济站起身,将脏了的手帕收回口袋,又重新端起托盘:"感谢您的谅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还需要继续工作。"
女人突然从手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影山济面前。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影山济的呼吸骤然停住。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穿着白色的 training suit,站在一个同样惨白的房间里。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编号手环,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他自己。
"这张照片你见过吗?"女人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编号734的替换品。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影山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他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这个秘密,他以为只有琴酒知道。
女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影山济没戴手套的左手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划过他掌心那道早已褪色的旧疤痕——那是七岁时跟一条德国牧羊犬打架留下的。当时他差点被那条训练有素的军犬咬死,最后硬生生掐断了狗的脖子。因为下手太狠,他被判定为"危险人格",差点被组织处理掉。
"这道疤,"女人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是七岁时打架留下的,对手是条德国牧羊犬。你赢了,但差点被处理掉。后来是琴酒保下了你,对吗?"
影山济猛地反手挣脱她的钳制,同时用托盘巧妙地隔开两人:"女士,请放尊重些。如果您继续这样骚扰我,我将不得不呼叫保安。"
女人突然提高了声调,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哦?难道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
她的话没说完,宴会厅的音乐突然变调,原本舒缓的华尔兹骤然转为快节奏的探戈。鼓点密集,旋律急促,一下子掩盖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
女人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红桃皇后的假面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不介意请我跳支舞吧?就当为你泼洒咖啡赔罪。"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住影山济的手,把他拽进了舞池。
舞池里人很多,两人随着急促的探戈旋律旋转、跳跃。女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影山济,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琴酒在哪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他带你加入组织时就该知道,对组织不忠的下场。"
影山济保持着完美的舞蹈姿势,甚至还能配合音乐做出华丽的旋转动作。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如果您继续这样,我将无法完成工作。"
"别装了,阿夸维特。"女人用鞋尖狠狠踩了影山济一下,"组织知道你和琴酒走得太近,这很危险。你们两个都是。"
影山济没有理会脚上的疼痛,反而加大了旋转的力度。在一个急速的360度旋转中,他的眼角余光偶然瞥见二楼监控室的窗口。窗帘没有拉严,露出一条缝隙。
缝隙里,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一闪而过。
是雪莉!是宫野志保!
影山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找到了!
女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分心,突然用力将他拉近,几乎贴在他身上:"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影山济迅速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突然改变舞步,在一个标准的探戈下沉动作中,膝盖精准地撞击在女人支撑腿的后侧。
女人猝不及防,重心猛地不稳。影山济趁机松开手,像泥鳅一样滑入舞池的人群中,几个闪身就消失在旋转的舞伴之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向通往二楼的服务生通道。门口站着一个保安,影山济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伪造通行证,在保安面前晃了一下:"控制室呼叫,有设备故障。"
保安皱了皱眉,似乎想拦他。影山济不等他反应,反手用托盘边缘狠狠劈在他的颈动脉上。保安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影山济迅速把他拖到消防栓后面藏好,然后推开通往二楼的门。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几间贵宾室的门紧闭着。影山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通风管道的入口。他从袖口取出微型解码器,贴在电子锁上。蓝光闪烁了三下,"咔哒"一声轻响,通风口的格栅打开了。
影山济钻进去,在狭窄的管道里匍匐前进。金属管道硌得膝盖生疼,他却毫不在意。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头银发,还有琴酒的嘱托。找到了宫野志保,是不是就能知道琴酒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普罗米修斯计划,到底是什么?
爬了大约十几米,前面出现一个分叉口。影山济拿出微型手电筒,照亮了左边的管道——里面装有红外感应装置,绿色的光束在黑暗中像蛛网一样交错。
他暗骂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解码器,对准感应装置。指尖在小小的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三秒后,红光变成了绿光,感应装置暂时失效了。
影山济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前进,解码器突然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撞在金属管道上。
该死!
几乎是同时,下面传来一声怒吼:"什么声音?!"
是监控室!
影山济不敢怠慢,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往前爬。身后传来管道被打开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他爬出通风管道,正好落在监控室旁边的储藏间里。还没站稳,储藏间的门就被猛地踹开,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枪。
影山济反应极快,一个侧身翻滚躲过子弹,同时从餐车上抄起一把牛排刀。刀光一闪,第一个男人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腕倒在地上。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二个男人愣了一下,影山济已经欺身而上,左手锁住他的喉咙,右手的牛排刀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雪莉在哪里?"影山济的声音冷得像冰。
男人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影山济的钳制。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看守监控..."
影山济手上用力,牛排刀的刀锋割破了男人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最后一次机会。"
男人吓得浑身发抖:"她...她五分钟前被带走了...去了顶楼的实验室..."
影山济心里一沉。他手刀落下,砍在男人的后颈上。男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没时间多想,转身冲出储藏间。刚跑到消防通道门口,就听到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看楼梯,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来不及了。
影山济当机立断,转身冲进旁边的电梯。他按了"-1"楼,那是酒店的后勤区。电梯门缓缓关上,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喘着气。左手手掌传来一阵刺痛,刚才格斗时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色的手套。
电梯到达-1楼,门开了。影山济冲出去,发现这里是酒店的厨房和仓库区。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和清洁剂的刺鼻气味。几个穿着厨师服的人惊讶地看着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服务生。
影山济没时间解释,抓起旁边挂着的一件厨师围裙系在身上,稍微遮掩了一下制服。他朝着仓库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叫喊声和追赶的脚步声。
跑到一个十字路口,左边是冷库,右边是杂物间。影山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冷库。里面存放着各种肉类和食材,温度低得吓人。他反手锁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寒冷的空气让他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雾,手掌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滴在地上,很快就凝固了。
影山济摘下湿透的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他从制服内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烟盒,放在手心。烟盒很凉,边缘的蛇形图案硌得掌心生疼。
他打开烟盒,里面没有烟,只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芯片,被冰封在一小块透明的冰块里。影山济把芯片放在手心,用体温慢慢融化冰块。
几分钟后,冰块融化,芯片露了出来。他从餐车底部抽出一个伪装成口红的微型电脑,把芯片插了进去。屏幕亮起,显示正在解密。进度条一点点前进,影山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滴——"解密完成。
屏幕上跳出一个文件夹,名字是"普罗米修斯计划"。影山济点开文件夹,里面有几个文档。他随便点开一个,一行行文字跳入眼帘:
"实验体734号状态稳定,记忆覆盖成功率89%...琴酒人格植入完成...替换程序准备中...目标:影山济..."
影山济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看着那段文字。实验体734号...琴酒人格植入...替换程序...目标:影山济...
什么意思?琴酒是实验体?那真正的琴酒呢?替换程序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进脑子,影山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未知。
影山济颤抖着手打开短信,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琴酒在我手上。"
屏幕下方显示着发送位置——就在这家酒店内。
影山济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冷库的门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有人在外面开门!
影山济屏住呼吸,握紧了流血的左手。右手缓缓从餐车下抽出那把手术刀,刀刃在冰冷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薄荷香烟燃烧的独特气味。
波本!他怎么会在这里?!
影山济靠在大型制冷机组的阴影里握紧手术刀,看着那扇逐渐被打开的门缝,手心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冻结成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