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
影山济站在涩谷游乐园的正门口,雨水顺着他黑色风衣的下摆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圈小小的水洼。旋转木马顶部的彩灯在暴雨中晕开成模糊的光斑,像无数只迷离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这片被夜色笼罩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和一种说不清的甜腻气息,那是苦艾酒最喜欢的香水味,此刻却像是危险的信号。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针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
琴酒冰冷的身体倒在怀中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温热的血液从胸口蔓延开的黏腻感让他一阵心悸。影山济下意识地按住衬衫内袋,那里的U盘硌着心口,带着琴酒最后的余温。涩谷游乐园,苦艾酒...琴酒用生命换来的线索,绝对不能出错。
"咔哒"一声轻响,入口处的铁门突然缓缓向内打开,像是在邀请他进入这座诡异的乐园。影山济握紧藏在袖口的手术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雨水打在地面的积水里,发出单调的声响,在这空旷的游乐园中显得格外清晰。
旋转木马还在缓缓转动,劣质的音乐盒断断续续地播放着走调的童谣,混合着机械零件摩擦的刺耳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影山济绕开旋转木马,径直走向远处伫立在夜空中的摩天轮——那是琴酒遗言中指定的地点。
摩天轮的控制台亮着一盏微弱的应急灯,橘黄色的光晕在雨幕中摇曳不定。影山济走近一看,发现其中一个座舱正缓缓向下移动,显然是有人特意启动了它。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埋伏后,才踏上摇晃的金属台阶,钻进那个缓缓停稳的座舱。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座舱内出乎意料地干燥,空气中弥漫着苦艾酒标志性的香水味,甜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影山济皱起眉头,这个味道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他仔细检查了座舱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监听设备和炸弹后,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雨点击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夜景。影山济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手指触碰到了座位夹缝中的一个硬物。
影山济心中一动,伸手摸索。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质感,他将那个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枚银色的打火机,外壳上刻着"GS"两个字母。
是琴酒的打火机。
影山济的心脏骤然收紧,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记得这个打火机,琴酒几乎从不离身。有一次在酒吧,琴酒曾笑着说这是他收到的唯一一份"有意义"的礼物,所以就算没油了也随身携带。
他颤抖着打开打火机盖子,"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座舱内格外清晰。里面还有半盒未燃尽的烟丝,散发出琴酒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烟草与松木混合的气息。这个味道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影山济记忆的闸门。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浑身是血的自己蜷缩在琴酒的公寓里。琴酒就是用这个打火机点燃了壁炉,橘红色的火焰映在他冰冷的眼眸里,竟透出一丝暖意。他还记得琴酒递给他一杯伏特加时,这个打火机从他指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影山济猛地攥紧打火机,金属外壳硌得手心发疼。琴酒死了,这个事实他亲眼所见。可这个打火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苦艾酒故意留下的?还是...
一个荒谬却诱人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让他心跳骤然加速。不可能,子弹穿透胸膛的声音那么清晰,琴酒倒在他怀里时身体的重量,逐渐冰冷的体温...这一切都不可能是假的。
座舱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开始缓缓上升。影山济警惕地看向门口,通过玻璃上的倒影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摩天轮升到一半高度时,他忽然看到旋转木马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是苦艾酒。
她穿着一袭鲜红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雨衣,正优雅地坐在一匹白色的独角兽上。旋转木马缓缓转动,彩灯在她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女巫。她手中端着一个高脚杯,猩红的液体随着木马的晃动而旋转,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影山济所在的座舱升到最高点,停滞在了半空中。他与苦艾酒的距离不算太远,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那抹标志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苦艾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朝摩天轮的方向举起酒杯,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像是两行血泪。
摩天轮的座舱开始缓缓下降。影山济深吸一口气,将打火机塞进口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术刀。无论这是陷阱还是真相,他都必须面对。
座舱停稳后,影山济推开门,踏上湿滑的金属台阶。旋转木马的音乐还在继续,走调的童谣像魔咒一样在夜空中回荡。苦艾酒已经从木马上下来,站在旋转平台的中央,手中依然端着那杯红酒。
"晚上好啊,阿夸维特。"苦艾酒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平时在组织中干练的形象判若两人,"你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早。"
影山济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注意到苦艾酒的雨衣下面,红色长裙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白皙的锁骨和精致的项链——那是一条用黑曜石制成的蛇形项链,蛇眼镶嵌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琴酒的'遗言',你带来了吗?"苦艾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影山济停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既可以保证对话清晰,又能在突发状况时迅速做出反应。"U盘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内袋,"但我要先知道真相。"
"真相?"苦艾酒低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却带着一丝寒意,"你想要什么真相?琴酒是怎么死的?还是你们之间那种可笑的'友谊'究竟值几斤几两?"
影山济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收紧。"我没时间跟你玩文字游戏,苦艾酒。"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琴酒让我来找你,自然有他的理由。如果你只是想嘲讽我,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苦艾酒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向前一步,红色的裙摆扫过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别这么激动,阿夸维特。"她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几乎是贴着影山济的耳朵说道,"我只是好奇,失去了琴酒这个靠山,你打算在组织里怎么活下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和淡淡的酒精味,但影山济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不需要你操心。"
"是吗?"苦艾酒挑眉,突然将手中的红酒杯递到影山济面前,"尝尝这个。1982年的波尔多,琴酒最喜欢的牌子。"
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影山济看着酒杯,又看了看苦艾酒眼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接过酒杯,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我对红酒没兴趣。"
苦艾酒轻笑一声,收回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鲜红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滴在苍白的脖颈上,像一道流淌的血痕。"真是无趣。"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好吧,我们来谈正事。"
她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怀表,在空中晃了晃。"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衔尾蛇组织的核心实验室地址。"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带来的U盘是真的?"
影山济抿紧嘴唇,他知道这是关键。苦艾酒向来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苦艾酒将怀表放回口袋,双手环抱在胸前,"告诉我U盘里的内容梗概。不需要细节,只要让我相信这东西值得我交换。"
影山济的大脑飞速运转。U盘里的内容涉及组织最高机密,绝不能外泄。但如果不给出一点信息,苦艾酒肯定不会交出实验室地址。他权衡着利弊,决定冒险给出一点无关痛痒的信息:"里面是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部分资料。"
苦艾酒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普罗米修斯计划..."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琴酒还真是给了你一份大礼。"
影山济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突然,苦艾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裙下抽出一把银色的贝雷塔手枪,枪口稳稳地抵住了影山济的后脑。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头发传来,让影山济的脊椎瞬间窜起一阵寒意。
"最后一个问题。"苦艾酒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冰冷而危险,"琴酒和组织,你选哪个?"
影山济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他能感觉到苦艾酒的手指紧扣在扳机上,只要他的回答稍有不妥,子弹就会瞬间穿透他的头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旋转木马的音乐还在继续,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耳边放大,苦艾酒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影山济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琴酒倒下时的画面,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中,最后映出的是他惊恐的脸。
"我选琴酒。"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影山济说出了答案。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后颈一凉,苦艾酒扣动扳机的声音在暴雨中响起。
影山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剧痛。他猛地睁开眼,看到苦艾酒正拿着枪对着天空,枪口还在冒烟。
"你..."影山济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苦艾酒收起枪,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味的笑容:"看来琴酒没看错人。"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怀表,扔给影山济,"这个给你。表盖夹层里有实验室的地址。"
影山济接住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入手沉重。他打开表盖,看到表盘的背面果然有一层薄薄的夹层。正当他准备打开夹层时,苦艾酒的声音再次响起:
"记住,到了实验室,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她的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衔尾蛇组织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他们已经渗透到了组织的核心。"
影山济抬起头,想问些什么,却看到苦艾酒已经转身走向游乐园的后门。红色的裙摆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她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琴酒在等你。别让他失望。"
影山济握着怀表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苦艾酒的话在他脑中萦绕,让他越来越困惑。琴酒到底是死是活?苦艾酒为什么要帮他?还有那个神秘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显然是冲着游乐园来的。影山济脸色一变,苦艾酒肯定早就知道警察要来,所以才选择在这里交易,顺便把他当做诱饵。
"该死!"影山济低骂一声,转身就想离开。可还没跑出几步,就看到游乐园的入口处闪过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伴随着警察的高喊声。
"不许动!警察!"
影山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被包围了。
暴雨还在下,旋转木马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影山济握紧手中的怀表,躲在一个巨大的小丑雕像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扫来扫去。
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离琴酒"死亡"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而他却被困在了这个诡异的游乐园里,进退两难。
影山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突围。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术刀和打火机,又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地听到警察在指挥交通的声音。影山济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摩天轮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琴酒,等着我。"影山济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说完,他握紧怀表,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消失在游乐园的阴影中。雨水冲刷着地面,仿佛要洗去一切痕迹。但只有影山济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更加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影山济蜷缩在小丑雕像背后,雨水顺着雕像的笑脸沟壑流淌,在鼻尖汇成冰冷的水珠。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旋转木马上红蓝交替的警灯将他藏身的阴影切割成碎片。他摸出那枚黑玫瑰怀表,表盘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白光。
"都给我打起精神!目标持有武器,高度危险!"扩音器的咆哮混着雨声砸过来,震得耳膜发疼。七八个手电筒光束在游乐设施间扫射,湿漉漉的警戒线在入口处拉成惨白的弧线。
怀表盖"咔嗒"弹开。夹层里没有预想中的纸条,只有半张泛黄的照片。影山济的呼吸瞬间滞住——照片上琴酒穿着警视厅制服,左胸警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臂弯里搭着件湿透的风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温和。
"东片区排查完毕!没有发现目标!"对讲机的电流声突然在十五米外炸响。影山济看见两名警察正朝旋转木马走来,黑色雨靴踏碎水洼里的霓虹倒影。他将照片塞回怀表揣进裤袋,左手摸到小丑雕像底座松动的金属板。
"等等,这里有血迹!"
冰冷的光束突然刺穿影山济藏身的阴影。他看见自己左脚边那摊暗红的水迹——是琴酒的血,从风衣下摆滴落的痕迹终究没能被暴雨冲净。两名警察的手同时摸向腰间配枪,扳机保险栓拉开的轻响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影山济突然向左翻滚,右手狠狠扯下头顶的小丑红鼻子。那其实是旋转木马控制台的备用电源开关,随着他落地的动作,整座设施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彩灯尽数亮起!走调的《月光奏鸣曲》骤然炸响,所有木马同时加速转动,飞溅的水花形成天然屏障。
"在那边!"
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流烫得皮肤发疼。影山济借着木马旋转的掩护冲向摩天轮,不锈钢扶手在掌心留下刺骨的寒意。他跳上仍在缓慢转动的座舱支架,靴底与湿滑的金属碰撞出火花。
"抓住他!别让目标上摩天轮!"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山济瞥见座舱底部漆着的编号——734,与琴酒警号最后三位数字相同。他翻身跃入座舱,落地时膝盖撞上硬物,怀表从口袋滑落,照片掉在地板上。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串地址:\
"米花町四丁目37番地,废弃中央医院地下三层"
警棍砸碎玻璃的声音就在身后。影山济抓起照片塞进嘴里,纸张粗糙的边缘刮得喉咙生疼。他咬破舌尖逼退恶心感,右手扯开风衣内衬——那里缝着琴酒留下的另一样东西:一枚沾血的警察证。
座舱突然剧烈晃动。影山济看见两名警察已经抓住了隔壁的座舱支架,黑洞洞的枪口正透过雨幕瞄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