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石阶泛着青苔，顾夜寒抱着林晚晴走在密道里，每一步都踏得格外稳。怀里的人眉头皱得很紧，右手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衬衫前襟，指节泛白。
"加快脚步。"玄通在前面催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老头手里拿着个罗盘，指针疯了似的乱转，铜制外壳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顾夜寒没吭声，只是把林晚晴往怀里又紧了紧。女人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是他以前从没在意过的味道。现在这味道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记者都被堵在前门了？"他问了一句，眼睛盯着前方玄通晃动的灰袍下摆。
"老奴已经让人把侧门封死，暂时还没发现这条密道。"玄通头也不回，"但撑不了多久，白薇薇带的人太多了。"
通道里突然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好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顾夜寒脚步一顿，玄通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头从怀里掏出个黄符，往旁边石壁上一贴，那声音就突然变成了风声，听不真切了。
"顾家的家底，比我想的要厚。"顾夜寒低声说，语气有点复杂。他从小在这座宅子里长大，却不知道还有这么条密道。
玄通哼了一声："顾家千年传承，哪是你看到的这点东西。"他伸手推开前面一道不起眼的石门，"到了，进去吧。"
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陈年老灰的味道扑面而来，顾夜寒抱着林晚晴跨过门槛，身后的石门就"轰隆"一声关上了。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圆形的密室，穹顶高得看不到顶，无数光点在上面慢慢移动，像片人造星空。
中间悬浮着个青石台子，也就一张床那么大，上面刻满了红色的纹路，像血在流动。四周的石壁上模模糊糊能看到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画上去的先祖画像，但那些眼睛好像会动似的，一直盯着他看。
"把她放上去。"玄通指着石台，手里已经点上了三炷香。香烟袅袅升起，没往上飘，反而在半空中打起了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顾夜寒没动，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晚晴。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小得听不见。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磨蹭什么？"玄通有点不耐烦了，"吉时快到了，耽误不起。"
"等她醒了再说。"顾夜寒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玄通伸过来的手，"她现在这样，跟强行献祭有什么区别？"
"放肆！"玄通把香往旁边的香炉里重重一插，火星溅了出来，"顾家供奉千年，等的就是今天！你以为这是儿戏？"老头气得胡子都抖了，指着石台上的纹路，"这是血脉祭坛，只有在她神格未稳时才能完成融合！错过了今天，她会被神力反噬，神魂俱灭！"
顾夜寒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昨晚林晚晴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力量，还有那双没有温度的金色眼睛。
"她不是工具。"他咬着牙说，声音有点发紧。
"她生来就是！"玄通吼了一声，突然伸手推向顾夜寒。老头看着干瘦，力气却大得惊人。顾夜寒没防备，踉跄着后退几步，怀里的林晚晴脱手而出，直挺挺地朝着石台飞去。
"不！"顾夜寒目眦欲裂，伸手想去抓，已经来不及了。
林晚晴的身体刚碰到石台，那些红色纹路就像活过来了一样，"腾"地一下冒出红光。她"啊"地一声尖叫出来，眼睛猛地睁开，瞳孔里一半金色一半褐色，像两团火在里面烧。
"疼...好疼..."她在石台上翻滚着，手指死死抠着那些纹路，指甲缝里渗出鲜血。红色纹路好像很喜欢血的样子，更亮了，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像小蛇一样钻进她的皮肤里。
顾夜寒冲过去想把她抱下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摔在地上。他抬头一看，林晚晴身上开始冒金光，那些红色纹路在她皮肤下游走，形成一张张痛苦的脸。
"妈妈..."林晚晴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顾夜寒心里一揪。他想起林晚晴那个还在ICU躺着的母亲。
石台上的红光突然扭曲起来，形成一个模糊的影像——是医院的ICU病房。里面仪器"滴滴"地响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突然，所有仪器都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变成了直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摇了摇头，旁边的护士开始拔管子。
"不要！妈！"林晚晴疯狂地挣扎起来，身上的金光忽明忽灭。她的手穿过影像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顾夜寒看着揪心，猛地爬起来再次冲向石台。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去碰林晚晴，而是抓住了石台边缘。入手冰凉，上面的纹路烫得惊人。
"让开！"玄通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柄桃木剑，朝着顾夜寒后背就刺了过来。
顾夜寒躲都没躲，他死死盯着石台上的林晚晴，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低头一看，是衬衫口袋里那个摘下来的婚戒，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正贴着他的胸口发烫。
桃木剑刺在背上，顾夜寒疼得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渗了出来。但他没松手，反而用尽全力抱紧了石台。
"嗡——"
婚戒突然发出白光，像电焊一样刺眼。顾夜寒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进石台，那些原本狂暴的红色纹路突然安静下来，顺着白光的方向，慢慢爬上他的手臂。
"怎么可能..."玄通手里的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上古盟约...竟然是真的..."
石台上的红光和金光突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整个密室都照亮了。石壁上的先祖画像突然动了起来，一个个从画像里走出来，单膝跪在地上，朝着石台的方向朝拜。
林晚晴的挣扎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顾夜寒痛苦的脸。那些红色纹路已经爬满了顾夜寒的上半身，像一件血红色的纹身。
"以汝之血，偿吾三年供奉。"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种空灵又威严的调子，带着回声，"顾家千年守护，今日，吾应诺。"
顾夜寒感觉胸口的婚戒烫得像要烧起来，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着，跟石台上的纹路频率一模一样。背上的伤口不再疼了，反而有种奇怪的麻痒感。
林晚晴从石台上慢慢飘了起来，金色的眼睛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却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有。她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快要碰到顾夜寒的脸。
"你..."顾夜寒想说点什么，却被喉咙里涌出的血呛住了。
就在两人指尖即将碰到一起的时候，密室的石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顾夜寒！你把晚晴藏哪了！"白薇薇带着一群记者冲了进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我就知道你们顾家搞封建迷信！快把人交出来！"
林晚晴回头，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扫过白薇薇。原本吵闹的密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记者手里的相机都冒出黑烟，报废了。白薇薇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滚。"林晚晴只说了一个字，白薇薇那群人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尖叫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扔了出去，石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解决完不速之客，林晚晴转回头继续看着顾夜寒。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顾夜寒打了个哆嗦。
"痛吗？"她突然问，声音变回了顾夜寒熟悉的那个调调，带着点沙哑，有点心疼。金色的瞳孔开始褪色，慢慢变回以前的褐色。
顾夜寒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想说不疼，可身上那些红色纹路确实又烫又痒。他想告诉她别管那些了先下来，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感觉怎么样？"
林晚晴笑了笑，有点虚弱，却比刚才那双金瞳的样子好看多了。她从半空中落下来，踩在石台上，那些红色纹路像有生命似的，慢慢从顾夜寒身上退回到石台上。
"我好像...没事了。"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那个青色印记闪了闪，又隐了下去，"就是有点累。"
玄通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的，他看着林晚晴，眼神复杂得很，有敬畏，有后怕，还有点不甘。老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掉在地上的桃木剑捡起来，默默地退到一边。
顾夜寒感觉身上一轻，那些灼热感消失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背上的伤口好像也不那么疼了。他走到石台前，伸出手："能下来吗？"
林晚晴点点头，把手放进他手里。她的手还是很凉，顾夜寒紧紧攥住，想给她捂热点。两人一起走下石台，刚站稳，顾夜寒的手机就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他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声音有点抖。
"请问是林晚晴女士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个急促的女声，背景里全是仪器的滴答声，"这里是中心医院ICU，林淑琴女士突然心率下降，血压归零！我们正在抢救，请立刻来医院一趟！"
林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一把抢过手机："我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病人刚才突然出现急性心衰，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林晚晴却已经听不清了。她的手开始发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裂开了花纹。
"妈..."她喃喃地说了一句，眼睛慢慢红了。
顾夜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蹲下身捡起手机，对方已经挂了。他刚想安慰林晚晴几句，就看到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血丝。
"我要去医院。"她说得斩钉截铁，转身就往石门那边走。
"等等。"顾夜寒拉住她，"外面还有记者。"
林晚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决绝让顾夜寒心里一紧。她挣开他的手，走到石门前，伸出手轻轻按在上面。
"轰隆——"
石门缓缓打开，外面竟然不是刚才那条密道，而是医院ICU病房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远处隐约传来哭喊的声音。
顾夜寒和玄通都愣住了。
林晚晴回头看了顾夜寒一眼，眼神复杂："顾家的事，以后再说。"她说完，一步跨出门去，石门在她身后慢慢关上，恢复成普通的石壁。
密室里只剩下顾夜寒和玄通，还有那个空荡荡的石台。穹顶上的光点还在缓缓移动，四周的先祖画像又变回了一动不动的样子。
顾夜寒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但还能看到锁屏上的照片——那是三年前他和林晚晴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温柔，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联姻。
现在，他摸着胸口那个还在微微发烫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有个青色印记在一闪一闪，跟林晚晴掌心的一模一样。
玄通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上古盟约已成，你和她，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顾夜寒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机。他走到石门前，像林晚晴刚才那样伸出手按在上面，石门却纹丝不动。
"只有神选者能开启通往人世的门。"玄通解释道，"她刚才那一瞬，已经完全掌控神性了。"
顾夜寒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石台，突然想起林晚晴临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备车，去医院。"他对玄通说，语气不容置疑。
玄通愣了一下："可是外面的记者..."
"让他们拍。"顾夜寒往外走去，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顾家没什么好瞒的了。"
他走到密道入口，回头看了一眼密室中央那个还在微微发光的石台。红色的纹路已经暗淡下去，但仔细看，还能看到一点点流动的光泽，像有生命似的。
顾夜寒转身走进密道，步伐坚定。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林晚晴会不会原谅他。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他冷落了三年的妻子，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人，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而他欠她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密道里的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他前行的路，却照不亮他心里的迷茫。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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