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VIP病房里，光线被调得恰到好处。百叶窗缝隙里透进几缕灰蒙蒙的光，刚好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空气里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百合花香气。床头柜上的白色百合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在幽暗光线下闪着微光。
顾夜寒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床上沉睡的林晚晴，视线却有些失焦。他已经这样坐了快两个小时，一动没动。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指针指向五点十分。表盘上的荧光涂层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绿光，映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林晚晴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医院统一配发的白色被子，呼吸均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静静放在被子外面，右手掌心朝上。那里原本戴着的墨玉手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色印记，形状和原来的手链一模一样，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脉动。
顾夜寒的目光落在那个印记上，心里翻江倒海。昨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医院走廊里的停电、林晚晴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悬空的白薇薇、突然恢复心跳的岳母...还有最后，墨玉手链化作光丝融入她掌心的诡异场景。
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频率稳定在每分钟七十五次左右。顾夜寒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林晚晴掌心的青色印记光芒增强一点，监护仪的滴答声就会快上半拍；而当光芒减弱时，滴答声又会恢复正常。这种微妙的关联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三年婚姻，他对林晚晴的了解少得可怜。现在回想起来，她身上确实有很多"异常"。结婚三年，她从没生过病，连感冒都没有。每次家族祭祀，她都找借口回避祠堂，说那里让她不舒服。偶尔情绪激动时，她的眼睛似乎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但他当时只当是错觉。
"原来我早就知道了。"顾夜寒低声自语，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不存在的戒指——那枚婚戒在离婚协议签订后就被他摘了下来，此刻正躺在办公室抽屉里。其实从一开始，父亲就暗示过他这场婚姻的特殊性，只是他刻意忽略了那些线索。
窗外传来扫地的声音，"唰唰唰"，规律而单调。那是清洁工在打扫楼下的人行道。声音很轻，却在这极度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顾夜寒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天还没亮，医院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清洁工正在慢悠悠地扫地，扫帚划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顾夜寒警觉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站在门口，鹤发童颜，眼神锐利如鹰。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味随着他的进入弥漫开来，与房间里的消毒水味和百合花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玄通大师？"顾夜寒皱眉，"您怎么来了？谁让您进来的？"
玄通道长是顾家供奉的守祠人，在家族中地位超然，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在重要祭祀时才会出现。顾夜寒小时候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总是穿着这身洗得发白的道袍，看起来年纪很大，却又异常精神。
玄通没有回答顾夜寒的问题，径直走到病床前，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晚晴掌心的青色印记。"神印已现，血脉觉醒。"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夜寒，立即带神选者去祠堂，错过吉时血脉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她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和治疗。"顾夜寒挡在病床前，语气坚定。昨晚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也让他对林晚晴产生了一种复杂的保护欲。
玄通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床边的监护仪器："凡俗药物对神选者已无意义，你看这个。"他伸出手指，隔空指向心电监护仪。几乎在同时，林晚晴掌心的青色印记突然光芒大盛，发出刺眼的青光，监护仪上的曲线瞬间变得紊乱，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嘀——嘀——嘀——"尖锐的警报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顾夜寒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林晚晴。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看到了吗？"玄通收回手，监护仪上的曲线和警报声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她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互相吞噬，只有回到祠堂，接受神格洗礼，才能完成融合。否则不出三日，神形俱灭。"
"她是林晚晴，不是什么神选者，更不是家族的容器！"顾夜寒的声音有些激动，胸口起伏。经过昨晚的变故，他对"顾家神选者"这个身份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玄通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严厉："顾夜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三年前你签下婚约时就该明白她的使命！现在不是你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我早该知道什么？"顾夜寒冷笑，"父亲只告诉我这是一场商业联姻，从没说过什么神选者！"
"放肆！"玄通厉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的病房里回荡，"顾家世代供奉神明，才有今日繁盛！你以为顾氏集团能有今天，全凭你自己的能力吗？若神格溃散，整个家族都会被卷入神罚！"
顾夜寒沉默了。他一直以为顾家能有今天全靠历代祖先的打拼和自己的努力，现在想来，确实有太多巧合和不可思议。几次濒临破产都能奇迹般逆转，几次重大危机都能化险为夷...难道真的是神明在暗中相助？
玄通见他沉默，语气稍缓："跟我去祠堂，这是唯一的选择。为了林家，也为了顾家。"
"她需要休息。"顾夜寒的态度软化了一些，但仍坚持，"至少等她醒过来，等她母亲情况稳定。"
玄通叹了口气，不再争辩，转身就要去触碰林晚晴："没时间了，只能强行带她走。"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林晚晴眉心还有三十公分的时候，异变陡生！
躺在床上的林晚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那不是清醒的睁眼，她的眼睑只是飞快地颤动了两下，然后又紧紧闭上，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反应。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病房的电子设备同时爆发出刺耳的鸣响！
心电监护仪、血压计、氧气机...所有仪器的屏幕突然变成一片雪花，然后彻底黑屏。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应声亮起，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将整个病房映照得如同地狱。
紧接着，林晚晴的身体周围突然形成了一个淡青色的光晕，将她整个人轻轻托起，悬浮在距离病床约十公分的空中。被子滑落在床上，露出她穿着病号服的身体。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林晚晴身上爆发出来，形成一道冲击波，将站在床边的玄通狠狠地向后推去！
"噗通！"玄通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道袍。
顾夜寒也被这股力量波及，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输液架。输液袋掉在地上，透明的液体洒了一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映照着天花板上扭曲的红光。
"这...这是..."玄通擦掉嘴角的血迹，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露出了狂喜的神情，"太好了！是主动护体！这代神选者的纯度超越历代！"
他的话刚说完，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随即，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就连成一片，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顾夜寒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震惊地发现外面突然变成了雷雨天气。天空乌云密布，闪电如同银蛇般在云层中穿梭，雷声接连不断。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看天气预报时明明说明天是晴天。
这诡异的天气变化，显然和林晚晴有关。
顾夜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三年前结婚当晚，父亲把那串墨玉手链交给他时说的话："若遇危急时刻，可将此链赠予她，能唤醒血脉之力。"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随手把手链放在了抽屉里，直到一个月前才心血来潮地送给了林晚晴...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自己选择了遗忘。
就在这时，悬浮在空中的林晚晴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夜寒猛地转头看去，心脏骤然收紧。
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清澈温柔的眼眸，而是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竖瞳，如同最古老的神祇，冰冷、威严，带着俯视众生的漠然。金色的光芒在瞳孔中流转，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庞，却没有任何温度。
病房里的红光在她睁眼的瞬间仿佛被压制，整个空间的光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的银发微微飘动，周身的青色光晕更加浓郁，隐隐可见流动的古老符文。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降临，让顾夜寒感到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他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旁边的玄通更是直接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敬畏和激动："恭迎神尊降世..."
整个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窗外的雷声和雨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林晚晴那双金色竖瞳缓缓转动。
她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玄通，最终落在单膝跪地的顾夜寒身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凡俗羁绊未断，神格暂不降临。"
林晚晴开口了，声音却不像是她自己的。那声音空灵而威严，带着明显的回响效果，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汝等供奉千年，所求不过庇护。"
"然，人道伦常未结，神性不可强行。"
话音落下，她掌心的青色印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半透明的青色护罩以病床为中心扩散开来，将顾夜寒和玄通隔绝在外。护罩表面流动着古老的符文，散发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息。
顾夜寒跪在护罩外，抬头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悔恨、恐惧、敬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迷恋。
就在这时，护罩内的林晚晴突然皱起了眉头，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痛苦。她抬手按住太阳穴，低声道："头...好痛..."
话音未落，她周身的青光和眼中的金色瞳孔同时开始淡化。悬浮的身体慢慢下降，最终躺回了病床上。护罩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她掌心的印记中，最后连印记本身也渐渐隐没，只在皮肤下留下淡淡的青色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病房里的红光消失了，应急灯熄灭，正常的照明恢复。那些之前黑屏的电子设备也重新启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显示一切正常。窗外的雷雨声也渐渐远去，天空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
顾夜寒愣了几秒，才猛地站起身，冲到病床边。林晚晴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似乎睡得很安稳。掌心的印记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与常人无异的皮肤。
他松了口气，刚想坐下，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静音状态下的震动，在这刚刚恢复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夜寒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特助张诚"，后面跟着"紧急"二字。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他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总！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张诚焦急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音量控制不住地放大，"各大媒体平台都在报道'顾家秘传神祇'的新闻！白薇薇带着一群记者去了咱们家祠堂！现在已经上热搜了！"
"什么？"顾夜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张诚还在继续说："#豪门秘闻：顾家世代供奉活神祇#、#离婚妻子竟是神选者？#、#医院深夜异象真相#...这些话题都爆了！我们的公关团队正在全力压，但根本压不住！白薇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好多所谓的'证据'，现在网上已经炸锅了！"
顾夜寒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晚晴，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和无力感。这个白薇薇，真是阴魂不散！
"我知道了。"顾夜寒强压下怒火，声音冰冷，"让公关部先别管网上的事，派人去祠堂，把那些记者全都赶走！另外，查清楚白薇薇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她手里的'证据'是从哪里来的！"
"是！顾总！"张诚应道。
挂了电话，顾夜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玄通。老者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在整理被血染红的道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神格觉醒的消息泄露，麻烦大了。"玄通沉声说道，"各方势力都会闻风而来，祠堂已经不安全了。"
"那现在怎么办？"顾夜寒问道。他现在完全没了主意，只能指望这位家族的守祠人。
玄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放亮的天空，沉吟道："血脉指引不会错，祠堂虽然不安全，但圣地的力量还在。我们必须尽快带她回去完成神格洗礼，否则不仅她有危险，整个顾家都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顾夜寒看向病床上熟睡的林晚晴，心里做着激烈的挣扎。一方面是家族的安危，一方面是这个他亏欠了三年的女人。
就在这时，林晚晴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梦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妈妈...等我...神性暂缓..."
顾夜寒的心猛地一颤。他几乎忘了，林晚晴的母亲还在ICU里。对她来说，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清晨到来了，但顾夜寒知道，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白薇薇引爆的舆论危机，神格觉醒引来的未知势力，还有林晚晴自身的安全...无数问题像潮水般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走到病床边，静静地看着林晚晴苍白的睡颜，心中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她，弥补过去三年的亏欠。
床头柜上，那朵盛开的百合花，不知何时掉了一片花瓣，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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