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落窗外的天色就沉了下来林砚盯着笔记本上刚写的“晴”字发呆笔尖悬在纸面上昨晚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可此刻的云像被揉皱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教学楼顶连梧桐叶都蔫头耷脑地垂着没了往日的精神

许晓从外面跑进来发梢还沾着潮气“我的天刚去打水看见天边闪雷了这雨怕是要下狠了”她戳了戳林砚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笑“某人昨天问天气今天就真要下雨这预感比气象台还准啊”

林砚的耳尖一下子热了起来他合上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那道被沈野捡过的橡皮留下的浅痕不知何时被磨得快要看不见了昨晚跑回家后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宿那句“明天会不会下雨”问得太蠢可一想到沈野当时愣住的样子心脏又忍不住发颤

后巷的杂货店屋檐下沈野正盯着手里的伞出神

是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骨有点歪是昨晚花五块钱从老板手里淘来的处理品他试了三次才把伞撑开伞面内侧印着褪色的戏楼图案飞檐翘角下飘着半透明的水袖像极了前世林砚常穿的那件红戏服

阿哲抱着个纸箱从废品站出来看见他这副样子就乐“我说你至于吗一把破伞能盯出花来要是人白衬衫今天带伞了你这伞不就白买了”

沈野没说话指尖划过伞骨衔接的地方那里有块细小的锈迹像前世戏楼柱子上被香火熏黑的斑驳他记得有次下雨林砚没带伞就蹲在后台的屋檐下等水袖沾了泥点却还笑着说“这雨下得跟戏文里似的正好配《断桥》”那时他没敢递伞只默默站在巷口看着雨幕把林砚的身影泡成模糊的一团

“嘀嗒——”

第一滴雨砸在伞面上惊得沈野猛地抬头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来砸在梧桐叶上发出“噼啪”声转眼间就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帘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撑开伞往教学楼的方向走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伞面内侧那座褪色的戏楼

第四节下课铃响时雨势已经大得吓人林砚抱着作业本往教务处走刚出教学楼就被扑面而来的雨气裹住裤脚瞬间湿了大半

风卷着雨丝斜斜地打过来他不得不侧身躲在廊柱后看着雨水在地面冲出密密麻麻的小坑许晓说得对这雨确实下得狠连远处的操场都被白雾似的雨气罩住了

“需要伞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被雨水打湿的潮气

林砚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浸在雨雾里的眼睛沈野就站在廊柱外侧黑色的伞稳稳地举在他头顶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绷紧的下颌线

“是你……”林砚的舌头有点打结目光落在伞面内侧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这伞……”

“顺手买的”沈野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些“你要去教务处我送你”

雨太大林砚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沈野半推着走进了雨幕两人离得很近林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纸墨味混着雨水的清冽像前世书斋里常有的味道伞骨歪得厉害沈野不得不抬手扶着手肘偶尔碰到林砚的胳膊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往回收伞面因此漏进不少雨打湿了沈野的半边肩膀

“伞歪了”林砚忍不住提醒伸手想帮他扶

指尖碰到沈野手腕的瞬间两人都顿住了

沈野的手腕很烫隔着潮湿的布料也能感受到热度林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烛火摇曳的后台有人替他揉着发酸的手腕指尖带着墨香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个场景太短暂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字迹晕开就看不清了

“快走吧雨更大了”沈野率先移开手声音低得像被雨捂住了

穿过操场时雨势突然变急伞面被风吹得往里凹沈野下意识地把伞往林砚这边压自己的后背彻底暴露在雨里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很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林砚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突然想起昨晚许晓的话“喜欢就该说出来藏着掖着谁知道啊”

“沈野”他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被雨声切得断断续续“你的肩膀……”

“没事”沈野打断他脚步却放慢了些

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的“滴答”声林砚的目光落在沈野握着伞柄的手上虎口处的结痂已经脱落露出浅粉色的新肉像被雨水洗过的玉石

“上次的创可贴”林砚低声说“对不起我那天太慌了没敢给你”

沈野的脚步猛地顿住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小的水幕他转头看林砚眼里的光比雨幕还亮“没关系”

这一次林砚看清了他眼里的自己白衬衫的领口湿了大半头发贴在额角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可沈野的目光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像压在心头多年的秘密

送完作业本往回走时雨势小了些沈野把伞往林砚手里塞“你拿着用吧”

“那你怎么办”林砚捏着还带着沈野体温的伞柄指腹蹭过那处细小的锈迹突然觉得很熟悉

“我家近”沈野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雨里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巷口走

林砚望着他的背影看着雨水打湿他的连帽衫看着他走到梧桐树下时下意识地抬头往教学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突然想起伞面内侧那座褪色的戏楼

“沈野”林砚忍不住喊出声

沈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雨丝挂在他的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蝶翼

“这伞我明天还你”林砚举起手里的伞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你还在后巷等我吗”

沈野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雨洗过的黑曜石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雨幕背影很快被白色的雾气吞没

林砚站在廊下握着那把歪了伞骨的黑伞看着雨水在伞面内侧那座戏楼图案上蜿蜒流淌像极了前世戏楼着火那晚从房檐上往下淌的火星

伞柄上还残留着沈野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忽然觉得这把伞像座桥一头连着模糊的过往一头通向此刻的雨幕而桥的两端站着等待了两世的人

雨幕里的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