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的光线穿过梧桐树叶的空隙,在地面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课间的嘈杂声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摁下了静音键,教学楼后的巷子里安静得连风拂过枯叶时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林砚怀里抱着一摞刚核对完的纪律报表,沿着墙根慢慢向教务处的方向走去。他白衬衫的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就在他经过巷口的一瞬间,一抹熟悉的颜色突然闯入他的余光——墙根处蹲着一个人,正低头用树枝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阳光洒在他身上,布料泛起一层细密的绒毛感,像一只安静的小兽。
脚步像是被某种力量拉住了一样,林砚猛地停了下来。怀里的文件夹磕在手臂上,“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声音让那人迅速抬起头,帽檐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眼睛。
是那晚雨夜里见过的眼睛。
林砚的呼吸微微一滞。相比当时模糊的印象,此刻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双瞳孔宛如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冷意消散了不少,却多了一丝被惊扰后的错愕,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兽撞见了陌生的人类。
“是你?”对方率先开口,嗓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像是砂纸轻轻划过木头,却比雨夜柔和了很多,尾音甚至还带着一丝没藏住的涩意。
林砚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对方脚边的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袋口露出几个被踩扁的可乐瓶。标签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是某种不起眼的提醒。原来他是来捡废品的。意识到这一点,林砚胸口莫名涌上一丝酸涩,像是被细小的针轻刺了一下。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指节微微泛白,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铃铃铃——”
刺耳的预备铃声骤然响起,尖锐的声音撕裂了巷口的宁静。
林砚浑身一震,像是从恍惚中猛然回过神来。“我……我要上课了。”他匆匆挥了挥手,转身时手指不小心擦过文件夹边缘的金属扣,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显得更加慌乱。
“嗯。”
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回答,轻得像是一阵风拂过耳畔。林砚的脚步没有停顿,几乎是快步冲进了教学楼,直到后背撞上走廊的瓷砖墙面,才抬手按住胸口。心跳又快又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眼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手指沾满了泥土,虎口处有一层浅褐色的痂,边缘微红——分明是雨夜打架留下的伤痕。这画面让林砚下意识摸向校服口袋,指尖触碰到创可贴包装的棱角时,悔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为什么没能早点拿出来?
巷口的沈野仍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直到那抹白衬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缓缓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弯曲的线条,像是试图找到那只“蛇”的头尾。
他踢了踢身边的蛇皮袋,瓶身碰撞发出“哗啦”的塑料声。其实那些瓶子不过是顺路捡来的,他根本不是为了收废品才来这里。
第一次发现这所学校的后门,是在半个月前。那天他从旧货市场换完钱,抄近路穿过巷子时,迎面撞见了一个抱着作业本的男生——白衬衫,黑裤子,袖口随意挽起,阳光洒在发梢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男生走得太急,作业本滑落下来一本,他本能地弯腰去捡,却看到对方已经转过身,睫毛微颤,慌张地说了句“谢谢”,脸颊微微泛红。
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会绕到这个巷口待一会儿,有时蹲在墙根,有时靠在墙上,似在等什么,又像漫无目的。
这时,风卷着一片梧桐叶掠过脚边,沈野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热得让人心神不宁。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拎起蛇皮袋离开,而是再次靠着梧桐树的墙根坐了下去。
抬手将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额头干净的弧线。目光落在教学楼的方向,指尖在地上那道痕迹上轻轻敲击。
下节课间有二十分钟。
或许,还能再见到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
风又一次吹起,卷着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沈野脚边。他低头凝视着那片叶子,脑海中突然浮现雨夜里林砚递出创可贴的模样——手指微微蜷曲,像是怕被拒绝,但眼里却闪着坚定的光,像揣着一颗小太阳。
沈野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按在自己虎口的结痂上。那里传来一阵麻痒,隐隐还带着些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