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一行人还是坐上了马车。
毕竟花溶月不通骑术，而让她与百里东君共乘一骑……似乎也多有不便。
车轮碾过官道，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空间不算宽敞，百里东君和花溶月并肩而坐，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温壶酒坐在对面，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便阖上眼假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百里东君显得有些兴奋，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目光不时瞟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又忍不住转回来偷偷瞧一眼身旁安静端坐的花溶月。
少女低垂着眼睫，侧颜沉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
方才的承诺言犹在耳，车厢内这份近在咫尺的安静，却让百里东君心底那股豪情壮志之外，悄悄滋生出一丝异样的、带着点甜意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想找些话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觉得这车轮声似乎比刚才更响了些。
花溶月其实并非毫无所觉。
身边少年身上传来的、属于阳光和青草般的气息，以及他那份毫不掩饰的、带着热度的关注，都让她无法完全忽视。
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蜷了蜷，她微微侧过脸，迎上他有些慌乱躲闪的目光，唇边绽开一个极淡、却足以安抚人心的浅笑。
那笑容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小石子，瞬间驱散了百里东君那点无措。
他也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车厢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阿月你看，外面的天多蓝啊。”
他不再拘谨，开始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飞过的鸟、远处起伏的山峦，低声向花溶月描述他想象中的剑林大会盛况，声音里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花溶月静静地听着，偶尔轻轻点头。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那份关于“景玉王”和“荣华富贵”的遥远念头，偶尔如云影般掠过心头，却又迅速被眼前这份真实的、带着体温的暖意驱散。
车帘偶尔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初夏微醺的阳光，落在少年少女的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车轮依旧不疾不徐地滚动着，载着他们，也载着这车厢内无声流的、青涩而坚定的情愫，一路向前。
百里东君讲得兴起，手不自觉地比划起来，仿佛手中已握住了名剑，正在那万众瞩目的擂台上施展绝学。
一个颠簸，他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花溶月搁在膝上的手背，靠在了对方身上，虽然很快的移开。
但那轻微的触碰，像带着细微的电流。
百里东君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僵住了，脸颊迅速漫上一层薄红，比窗外晚霞的颜色还要快上几分。
他飞快地收回手，眼神飘忽，假装专注地研究起车厢壁板的纹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花溶月也微微一怔。
手背上残留的、属于少年人温热的触感清晰异常。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脸上虽努力维持着平静，耳根却已悄悄染上绯色。
就那么楞楞的对望。
方才被驱散的、关于天启城另一条路的思绪，此刻竟又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带着一丝冰冷的诱惑——若选了那条路，便不会有这般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也无需承受未来可能的……离别与伤痛。
就在这时，一直阖眼假寐的温壶酒，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温壶酒那声轻咳，像一颗石子投入净水之中，不可避免地漾开圈圈涟漪。
花溶月与百里东君如同被惊扰的鸟儿，瞬间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各自望向别处，车厢里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舅舅！”百里东君耳根通红，带着点被撞破心事的羞恼，忍不住抗议出声。
温壶酒老神在在地闭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哎呀，老头子什么都没看见，闭着眼呢。” 语气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
“难道在您眼里，我像是那种孟浪之徒吗？”百里东君梗着脖子辩解，目光却不敢往花溶月那边瞟。
“自然不是。”花溶月的声音轻轻响起，虽低却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温壶酒这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外甥，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和调侃：“那是！我们东君，那可是最正直、最懂规矩的小伙子，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拍胸脯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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