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空气像凝固的果冻,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数倍。李献看着那个穿防护服的人影捧着金属块走向军用车,金属块表面的蓝光和高塔纹路如出一辙,甚至连闪烁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星核素……”他无意识地重复这三个字,忽然想起急诊室前阵子收过一个奇怪的病人——渔民,在海沟附近作业时被不明物体划伤,伤口愈合速度快得离谱,血液里还检测出微量的未知辐射。当时他只按放射性污染处理,现在想来,那道伤口周围泛着的淡蓝色淤青,和塔身上的光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主任!”护士长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ICU的备用电源快耗尽了,呼吸机撑不了半小时!”
李献猛地回神。对,还有病人。那些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人,那些依赖仪器维持生命的人,他们才是眼下最迫切的麻烦。他转身想往楼上跑,却被两个戴红袖章的军人拦住了。
“抱歉,李医生。”其中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很稳,但握枪的手指关节泛白,“上级命令,除必要医护人员外,所有人不得离开指定区域。”
“必要医护人员?”李献指着护士长,“她就是!ICU里有七个重症患者,没有呼吸机他们活不过十分钟!”
士兵没让开,只是朝旁边努了努嘴。李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大厅角落已经搭起了临时医疗点,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一台奇怪的机器忙碌——那机器的电源线没插在插座上,而是连在一块巴掌大的银色方块上,方块里流淌着和高塔一样的蓝光,机器屏幕上显示的功率参数高得吓人。
“用这个。”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刚从塔底取的星核素样本,一小块就能供整栋楼用三个月。我们正紧急改装设备接口……”
李献的目光落在那银色方块上。它的质感像金属,却又带着某种生物组织般的温润,表面的蓝光流动时,甚至能看到类似血管的纹路在里面蜿蜒。这东西半小时前还藏在陨石里划破夜空,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电源?
“改好了!”研究员突然大喊一声。护士长按捺不住,抓过改装好的插头冲进楼梯间。李献跟上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上校的声音:“各单位注意,第一批星核素适配设备已投入使用,优先保障医疗、通讯和防御系统……”
ICU的门被推开时,里面的应急灯刚好熄灭。护士长手忙脚乱地把插头插进呼吸机,银色方块上的蓝光闪了闪,机器“嗡”地启动了,监护仪重新亮起绿色的波形。病人们胸廓起伏渐渐平稳,李献悬着的心刚落下半寸,却注意到靠窗的那个植物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昏迷了五年的车祸患者,医生们早就判定他脑死亡。可此刻他正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嘴唇翕动着,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李献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停车场的高塔底部,那道裂开的门又打开了,这次走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群半人高的银色机械,它们迈着精准的步伐,开始在塔周围铺设某种发光的轨道。
“塔……塔在说话……”植物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它说……‘容器’准备好了……”
李献浑身一僵。他从事神经科十几年,从没见过脑死亡患者突然苏醒,更没听过如此诡异的呓语。他伸手去探患者的脉搏,指尖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顿住了——患者的体温低得吓人,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而他脖颈处的血管里,似乎有蓝色的光点在缓缓流动。
窗外,机械们铺设的轨道已经连成一片,蓝光顺着轨道蔓延,像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罩住整座医院。李献看着那些蓝光爬上急诊楼的墙壁,爬上ICU的窗户,最后停在窗台上,形成一道闪烁的光带。
植物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频率:“它们找了好久……能装下‘源’的容器……”
李献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呼吸机上。银色方块的蓝光映在他的白大褂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揣着早上体检的报告单——上周开始,他的白细胞计数就在莫名下降,医生说可能是长期手术疲劳导致的免疫力低下。可现在,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空气,顺着那道蓝光,悄悄钻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管。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惊呼和枪声。李献冲到窗边,看见几个试图冲出隔离区的市民刚靠近光轨,就被轨道上突然冒出的银色藤蔓缠住,那些藤蔓像有生命般钻进他们的衣服,片刻后,市民们就像被抽走了魂魄,面无表情地走向高塔底部的门。
而更远处,市中心那朵“银色的花”突然完全绽放,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将靛蓝色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容器……”植物人还在喃喃自语,李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蓝色,“……包括你啊,医生。”
李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皮肤下,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像一颗正在萌芽的种子。他看着窗外不断扩张的光网,看着那些面无表情走向高塔的人影,突然明白——这些塔从来不是终点,它们只是钥匙,是打开某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而他,还有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或许从陨石划破夜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钥匙要打开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