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烛火燃得正旺，明黄色的烛焰跳跃着，将殿内的金砖映得愈发温润。
殿中御案后，弘历身着藏青色绣金龙常服，手指轻叩案面，神色沉凝。
今日召张廷玉与富察傅恒入宫，便是为了处置高斌之事。
殿门被轻轻推开，张廷玉与富察傅恒并肩而入，前者身着石青色一品官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后者一袭宝蓝色朝服，身姿挺拔，面容刚毅。
二人走到殿中，屈膝行礼，声音恭敬整齐：“老臣张廷玉、臣富察傅恒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弘历抬手示意，目光扫过二人，“王钦，赐座。”
“臣等谢过皇上。”二人谢恩后，在御案两侧的椅子上坐下，王钦亲自奉上温热的茶水，便躬身退到殿角候着。
一阵寒暄过后，弘历不再绕弯子，指了指御案上的几份奏折，沉声道：“你们看看这几份折子，都是弹劾高斌的。”
王钦连忙上前，将奏折一一递到二人手中。
张廷玉与富察傅恒接过，低头细细察看。
奏折上罗列着高斌的种种罪状——治水有功后愈发骄纵，在地方上独断专行，对待下属严苛无度，甚至有不敬圣上的言论。
张廷玉身为三朝首辅，历经三朝风雨，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穿了弘历的心思。
他放下奏折，语气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沧桑，却依旧恭敬：
“皇上，依老臣看，高斌自治水有功后，的确比以往多了几分傲气，行事也张扬了些。但要说他忘乎所以、不敬圣上，奏折中未免有些夸大之词，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核实，不可仅凭几份奏折便定夺。”
弘历闻言，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朕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奏折中虽有渲染之嫌，但大部分罪状都属实。是朕过于恩典他，接连加官进爵，让他渐渐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本分。”
富察傅恒放下奏折，目光坚定，朗声说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赐予臣子恩典，那是臣子百年修来的福分。”
“高斌不知感恩，反恃宠而骄，这是他自身的过错，与皇上的恩典无关。若因他一人之过，便质疑恩典的对错，那天下万臣岂敢再接受皇上的恩宠？”
张廷玉深表赞同，补充道：“老臣以为，自古以来，位极人臣者，少有能始终保持本心、尽心襄助君主之人。权力易得，初心难守，欲望一旦滋生，便难以抑制。高斌如今的所作所为，已是越界。若不及时敲打，先行彰显天子之威，任由他肆意妄为，日后恐生祸端。”
“臣附议。”富察傅恒立刻附和，“高斌手握地方实权，又有贵妃在后宫为援，若任由其势力膨胀，对朝堂稳定不利。”
弘历沉默片刻，手指依旧叩着案面，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高斌毕竟是慧贵妃的生父，如今贵妃刚收养了大阿哥永璜，正是得宠之时，处置高斌，难免会让贵妃心寒，甚至影响到永璜的处境。
但朝堂之事，终究不能因后宫私情而妥协。
思虑良久，弘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道：“朕予你们二人便宜行事之权，暗中搜集高斌的罪证，以及与他牵连的官员名单。高斌在地方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不连根拔起，恐有后顾之忧。”
“臣遵旨！”张廷玉与富察傅恒立刻起身，再次躬身行礼，语气坚定。
二人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也明白皇上的决心，领旨后便不再多言，向弘历告退，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再次恢复寂静，弘历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轻轻叹了口气。
一边是朝堂稳定，一边是后宫私情，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只是不知，慧贵妃得知此事后，会是何种反应。
咸福宫近来一片死寂。庭院里的红梅开得正艳，却无人欣赏，落了一地花瓣也无人清扫。
殿内更是冷清，暖炉里的炭烧得不旺，空气里带着几分凉意，与承乾宫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慧贵妃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连日来的忧思与嫉妒让她身体日渐虚弱。
可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每日强撑着病体起身，装作无事的样子，只是常常闭门不出，独自在殿内发呆。
茉心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见贵妃又在出神，忍不住轻声劝慰：“主儿，喝点参汤吧，补补身子。您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身子会熬坏的。”
贵妃转过头，眼神空洞，语气带着几分茫然与痛苦：“茉心，你说本宫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整天不是想着害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曾经的稀月，那个天真烂漫、只盼着皇上疼爱的稀月，还在吗？”
“主儿当然还是曾经的那个主儿。”茉心将参汤递到她手中，声音温柔而坚定，“只是这深宫险恶，若不步步为营，便只能任人宰割。”
“主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高氏一族的荣耀。奴婢会一直陪在主儿身边，侍奉主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贵妃接过参汤，却并未喝，只是任由碗中的热气氤氲着脸庞。
她口中不停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茉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行，本宫不能再让任何人分走皇上的宠爱！绝对不行！”她猛地提高声音，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
“如今皇上已经晋封宸嫔那个贱人为宸妃，她的恩宠越来越盛，本宫不能再坐以待毙！本宫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茉心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去沏了一杯温茶，想让她平复情绪。
可贵妃接过茶杯，却猛地抬手一挥，哗啦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茶水浸湿了地毯。
就在茉心以为贵妃要发怒时，贵妃却突然笑了起来，神色灿烂得有些诡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她一把拉住茉心的手，将她拽到身边，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番话。
茉心越听，脸色越白，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待贵妃说完，她连忙挣脱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劝阻：“主儿！万万不可啊！即便您再恨宸妃，也不能走这条路！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被发现，不止是咱们咸福宫，整个高氏一族都会被牵连，满门抄斩啊！请主儿三思，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酿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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