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咸福宫归来后,陵容揣着心中的惊天秘密,竟未向任何人声张贵妃手镯藏有麝香一事。
她深知这深宫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而这枚藏毒的手镯,恰是一枚可以撬动局势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示人。
她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让这枚棋子发挥最大的效用。
不过两日,陵容坐在窗下,望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沫,缓缓开口吩咐道:“裕桐,你即刻去太医院一趟,请崔萧然李太医过来。就说本宫近日略感不适,夜里睡不安稳,想让他来请个平安脉,调理一番。”
裕桐跟随陵容多年,早已养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请李太医,定尽快将他带来。”
“慢着。”陵容抬手叫住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审慎,“此事需隐秘些,尽量小心行事,不要让旁人知晓你是去请李太医,更不要泄露本宫的意图,悄悄去,悄悄回来。”
“奴婢明白。”裕桐重重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下,掩上了殿门。
此时的紫禁城,正被一场绵密的冬雪笼罩。
漫天飞雪如柳絮般轻舞,落在朱红的宫墙上、琉璃瓦上,为这座庄严的宫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红墙白雪相映,美得如同画境。
只是这美景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寂寥与寒凉,深宫岁月悠长,日子慢得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透着难耐的沉闷。
不多时,裕桐便领着崔萧然悄无声息地踏入了殿内。
崔萧然身着藏蓝色的太医袍,步履轻缓,生怕惊扰了旁人,进门后便立刻对着陵容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微臣崔萧然,给宸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李太医免礼,起来吧。”陵容抬手示意,语气平和,“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我和裕桐,不必这般拘谨。”
“今日让裕桐唤你来,一来是真的想让你给本宫请个平安脉,二来,是有一事颇为费解,想向你请教一二。”
崔萧然连忙躬身回道:“娘娘言重了,微臣才疏学浅,怎敢当请教二字。娘娘有任何疑问,尽管开口,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陵容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裕桐。
裕桐立刻心领神会,快步走到殿门处,将门窗紧紧闭合,又取了一把椅子守在门口,防止有人贸然闯入。
见四下已然隐秘无虞,陵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不知李太医可否告知,宫中是否允许妃嫔私自使用麝香?”
崔萧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陵容会突然问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他沉吟片刻,虽心中疑惑,却还是认真解答道:“回娘娘,麝香虽可入药,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之效,但同时也属剧毒之物,尤其是对女子身子损伤极大。”
“……宫中对麝香的管控极为严格,使用皆需详细记档,寻常妃嫔绝无私自使用的权限,这是宫规所定,无人敢违。”
说罢,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斗胆道:“恕微臣斗胆,不知娘娘怎会突然问起麝香之事?莫非是……娘娘察觉到了什么,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陵容见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李太医不必多想,本宫并非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前日在一本残缺不全的古书中,看到过一种奇特的香料,书中记载此物属麝香一类。”
“说此香味道极为淡雅,不仔细分辨几乎察觉不到,且呈药丸大小,寻常只佩戴一粒难以发挥作用,须多粒一同佩戴在身,日久天长才可显现药效。不知李太医可否知晓此香的来历与名称?”
崔萧然低头思索片刻,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相关的医书典籍。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笃定地说道:“回娘娘,若微臣没有推测有误,您所说的这种香料,应当名为零陵香。”
“此香虽归为麝香一类,但药性相较于普通麝香更为缓和,起效也更为缓慢,须长久贴身佩戴,才能逐渐发挥其药效,故而不易被人察觉。”
“零陵香……”果然如此!
她心中的猜想已然全部得到印证,皇后这步棋,下得可真够阴狠的。
她对着崔萧然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道:“多谢李太医解惑,本宫心中的疑虑总算消了。劳烦你再为本宫请个平安脉吧。”
崔萧然依言上前,为陵容搭脉,片刻后回禀道:“娘娘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略有几分气血不足,想来是冬日寒冷,又加之宫中操劳所致。微臣给娘娘开一副温补的方子,日日服用,便可好转。”
“有劳李太医了。”陵容点头应下,待崔萧然写好方子,便让裕桐亲自送他出宫,依旧嘱咐要隐秘行事。
殿内只剩下陵容一人,她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漫天的飞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她想起前日在长春宫请安时,皇后特意问及那对鎏金手镯的模样,那般看似不经意的关注,如今想来,分明是心中有鬼。
贵妃的手镯里藏着零陵香,那么娴妃的那只,必定也少不了。
怪不得这二人当年那般得宠,却始终未能怀上龙裔,原来竟是被皇后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断了子嗣之路。
陵容不由得轻笑出声,语气中满是讥讽:“本宫还以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早已随着乌拉那拉氏的离世而随风而散了,没想到如今竟还能在这后宫之中见到,皇后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的阴狠。”
就在这时,裕桐送完崔萧然回来,轻声唤道:“小主。”
陵容转过身,眼底已然没了方才的讥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算计。
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对着裕桐吩咐道:“裕桐,你接下来这段时日,多留意一下翊坤宫的动静,悄悄探查一番,看看娴妃娘娘那边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关于那只鎏金手镯的事。”
裕桐沉吟片刻,提议道:“小主,阿箬如今在翊坤宫当差,会不会知道得更多一些?或许可以从她那里探探口风。”
“阿箬……”陵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淡淡道,“你不说,本宫都快把她忘了。”
“也好,这事便交给你去办,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有些事,也该有个定论了。”
“是,奴婢明白,定不负小主所托。”裕桐躬身应下,随即转身退去,着手准备探查之事。
与此同时,启祥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冬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殿内的金砖地面上,映出温暖的光斑。
嘉嫔换上了一身源自母族的服饰,那服饰以宝蓝色为主色调,裙摆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边角处点缀着细碎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她正站在一面墨青纹屏风之后,翩翩起舞。
窈窕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灵动的影子,旋转、跳跃、抬手、折腰,每一个动作都轻盈曼妙,如同九天玄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她裙摆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忽而,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又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嘉嫔的动作骤然停下,却并未立刻走出屏风,只是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的贴身侍女墨青快步走上前来,屏退了殿内其余宫人,独自站在屏风之外,压低声音,恭敬地说道:“主儿,玉氏那边传来了密信。”
嘉嫔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发丝微乱,却丝毫不减其艳丽。
她接过墨青递来的密信,指尖微微用力,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字迹潦草,却清晰可辨,只有短短八个字:【老王已逝,世子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