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陵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茉心连忙屏退了殿内其余宫人,快步走到贵妃身边,低声回禀道:“主儿,玫嫔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是那东西性子慢,需要假以时日才能发作,主儿还需再耐心等些日子。”
贵妃闻言,脸上的得意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不安。
她抬手摩挲着自己的袖口,眼神闪烁,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年关将至,宫中诸事繁杂,耳目众多,这方法真的可行吗?如若中途被人发现,岂不是会留下把柄,反而害了自己?”
茉心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安慰道:“主儿放心,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东西会混在殿内日常使用的熏香之中,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即便日后玫嫔出了什么差池,查起来也只会怀疑是永和宫自己人的手脚不干净,或是她自己身子孱弱,与咱们咸福宫没有半点干系,绝对不会查到主儿头上的。”
贵妃听了茉心这番保证,心中的大石才稍稍落下。
为了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她已经筹备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绝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了几分:“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务必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出错。”
“奴婢明白,定不辜负主儿的信任。”茉心躬身应道。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一片肃穆静谧。
太后正端坐于案牍之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毛笔,细细抄写着佛经。
案上的烛火跳跃,映得她鬓边的银丝愈发清晰,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神色专注。
福伽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雪顶含翠,轻手轻脚地走到太后身边,将茶盏放在案边,柔声劝道:“太后,您已经抄写了一个多时辰了,歇歇吧,别累坏了身子。这佛经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太后手中的笔顿了顿,并未立刻放下,反而抬眼看向福伽,语气平淡地问道:“皇帝最近去过几次舒贵人的宫里?”
福伽心中微微一叹,知道太后一直惦记着舒贵人的处境,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委婉地解释道:“回太后,皇上近来公务繁忙,前朝诸事繁杂,日日都要在养心殿处理奏折到深夜,已经很久没有踏入后宫了,不仅是舒贵人那里,其他各宫也很少去。”
“哦?是吗。”太后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庭院中光秃秃的枝桠,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哀家倒是记得,承乾宫那边,皇上可是没少去。”
福伽心中一紧,不敢接话。
太后深知弘历的脾性,表面孝顺,实则极有主见,尤其是在朝政和后宫之事上,向来不愿被人干涉。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皇上是忌惮舒贵人是哀家引荐入宫的,怕旁人说他偏袒太后娘家,所以才不愿对舒贵人多加宠爱。”
“那舒贵人也是个死心眼的,自入宫以来,便只知安分守己,既不愿为哀家进言,也不懂为自己博宠,这般性子,日后也难以成什么大气候。”
“太后,皇上是个有孝心的人,只是碍于情面罢了,您多虑了。”福伽连忙上前宽慰道。
太后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与无奈:“皇帝如今已然不是刚登基时的那个皇帝了,更不是当年与哀家初遇时那个事事依赖哀家的孩子。如今哀家在前朝后宫能依靠的人不多,舒贵人这步棋,哀家绝不能走错。”
福伽看着太后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满是心疼,轻声劝道:“太后您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定然能事事顺遂。只是老奴看着您这般日夜操劳,心中实在不忍。”
“——不如趁着如今身子还算康健,趁早放手,让皇上自己去打理朝政后宫,您也能安心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太后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深深叹息道:“哀家又何尝不想?只是皇帝年轻,做事难免有些意气用事,没有分寸。”
“况且哀家的背后是钮钴禄氏,如今的钮钴禄氏,少不了哀家来支撑门面。这宫里的日子,什么都能放,唯独权力二字,是最放不得的。”
“一旦放手,便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福伽心中明白太后的一片苦心,也知晓她身不由己,只能默默点头,不再多劝。
太后看着福伽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微动,感慨道:“自槿汐当年随我的胧月前往葛尔丹和亲之后,便是由你来伺候哀家。”
“这数十年的主仆情分,哀家记在心里,也不会不听你的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深宫之中,日子还长,总得添些趣味才好,不然岂不是太过沉闷了?”
福伽心中一暖,躬身应道:“老奴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求太后万事以身子为重。”
另一边,永和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殿外的汉白玉阶梯上,映出淡淡的暖意。
玫嫔身着一袭石榴红的宫装,独自坐在阶梯中央,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慵懒,眼神中带着几分倦怠。
她的贴身侍女俗云正站在一旁,拿着名册,逐一点名新来的宫婢。
那些新进宫的宫婢皆是一身青绿色的宫装,低着头,神色紧张,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不敢有丝毫异动。
玫嫔向来不喜欢打理这些琐事,对这些新来的宫人也毫无兴趣,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俗云点名,时不时打个哈欠。
她语气平淡地吩咐道:“清点完人数之后,便打发她们去做些洒扫庭院、浆洗衣物的杂活便好。本宫寝殿内的贴身伺候之事,还是由你们这些老人来做,本宫用着也放心。”
“是,奴婢明白。”俗云点头应道,继续拿着名册点名,声音清晰洪亮。
玫嫔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只觉得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便缓缓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慵懒:“本宫乏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仔细些打理,别出什么岔子。”
说罢,她便转身慢悠悠地走进了殿内,留下俗云继续处理宫人的事宜。
俗云很快便清点完了人数,又大致安排了各个宫人的具体差事,特意留下了几个看着机灵懂事的,负责寝殿内的打扫和伺候,其余人则分配到了各个角落做杂活。
安排妥当后,她便转身进入殿内,向玫嫔如实回禀。
玫嫔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听着俗云的回禀,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脸上毫无波澜,显然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
待俗云说完,玫嫔便放下团扇,从榻边拿起自己心爱的琵琶,轻轻拨动了琴弦。
悠扬却带着几分萧瑟的琴声顿时在殿内响起,时而低沉,时而急促,似在诉说着心中的烦闷。
俗云见状,便不再多言,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自家主子弹奏,不敢打扰。
近来不知怎的,玫嫔总是觉得心绪不宁,时常心悸神游,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闷得发慌。
心中还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觉得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她弹着弹着,便觉得指尖无力,琴弦的声音也变得杂乱起来。
她停下弹奏,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身子,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往日里弹上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如今才弹了片刻,便已深感疲惫,连带着精神也萎靡了不少。
这莫名的不适,让她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