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物理实验课,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20)班的学生们穿着略显宽大的白大褂,聚集在窗明几净的实验教室里。长长的实验桌上摆放着各种仪器:滑轮组、弹簧测力计、木板斜面、砝码盒……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
分组名单贴在讲台旁的公告栏上。叶听荷挤在人群里,她的目光在名单上快速扫过,当看到“美书墨 - 叶听荷”并排出现在同一组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怎么会……和她在同一组?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美书墨已经站在了分配好的实验台前,正低头整理着白大褂的袖口。
叶听荷深吸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实验记录本,走了过去。脚步有些沉,带着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紧张和……一丝隐秘的、被压抑的期待?
“嗨。”叶听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在美书墨旁边的位置站定,目光落在复杂的滑轮组装置上,避免直接对视。
美书墨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嗯。”算是打过招呼。她的视线随即落回实验台上的任务卡,声音清晰平稳地念出本次实验的目标:“探究滑轮组的机械效率与物重和动滑轮重的关系。” 她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利落地写下实验名称、目的和所需器材清单,字迹工整有力。
“先组装装置。”美书墨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她拿起细绳,动作精准而流畅地穿过定滑轮和动滑轮的凹槽,手指灵活地打着结,叶听荷在一旁看着,心里那点紧张感奇异地被一种专业感取代了。她收敛心神,也拿起弹簧测力计开始校正零点。
实验过程需要密切配合。测量物重、动滑轮重、拉力、移动距离……数据需要实时记录。美书墨负责操作装置和读数,叶听荷则负责记录和初步计算。两人之间没有闲聊,只有简洁的指令和应答。
“物重G,1.5N。”
“记录,G=1.5N。”
“拉力F,0.8N。”
“F=0.8N。”
“上升距离h,0.2m。”
“h=0.2m。”
“绳子自由端移动距离s,0.4m。”
“s=0.4m。”
叶听荷笔尖飞快地在记录本上移动,美书墨报数的声音冷静而准确,像一台设定好的精密仪器。偶尔,当叶听荷计算稍有迟疑或对某个数据有疑问时,她会直接指出:“动滑轮重的测量可能有误差,再测一次。” 或者,“这个拉力值偏小,可能是摩擦,调整一下滑轮位置。”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有陈述事实般的直接。
叶听荷起初还有点不服气,但当她按照美书墨的建议重新操作后,数据果然更合理了。几次下来,她不得不承认,美书墨对实验细节的敏锐和掌控力确实超乎寻常。她的指导清晰、有效,没有任何废话,效率高得惊人。
实验进行到关键环节,需要计算不同物重下的机械效率。公式有些复杂,叶听荷看着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微微蹙眉,笔尖悬在效率公式η=(Gh/Fs)上方,一时有些卡壳。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点在记录本的一个数据上。“这里,h的单位是米,s也是米,G和F是牛,直接代入计算即可。” 美书墨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叶听荷思路上的小疙瘩。
叶听荷猛地抬头,对上美书墨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对问题的专注解答。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雪白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叶听荷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脸颊微热:“……知道了。”
接下来的操作,叶听荷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美书墨的节奏了。两人配合默契,数据采集迅速而准确。当最后一次实验完成,计算出的机械效率值清晰地落在理论预测范围内时,叶听荷心里涌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
“实验完成,数据合理。”美书墨合上记录本,声音依旧平稳,但叶听荷似乎捕捉到她嘴角极其细微地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嗯,完成了。”叶听荷也松了口气,看着记录本上清晰的数据和结论,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她忍不住看向美书墨,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你……很厉害。思路特别清晰。”
美书墨收拾器材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叶听荷带着点真诚和尚未完全褪去红晕的脸上,沉默了两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应道:“你记录和计算也很仔细,配合得不错。”
这……算是夸奖?叶听荷愣住了。她看着美书墨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确实没有敷衍。一股暖流夹杂着更强烈的、让她脸颊发烫的悸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慌乱地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哇哦!” 一个带着明显八卦气息的声音插了进来。皓凝月不知何时凑到了她们实验台旁边,她刚和自己的组员完成了实验,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目光在美书墨和叶听荷之间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美书墨脸上,压低声音,用夸张的口吻问道:“书墨?你没事吧?是不是实验仪器漏电把你电着了?还是发烧了?” 她甚至作势要去摸美书墨的额头,“你居然跟她一组还合作愉快?还夸她?你清醒一点啊!她可是……” 皓凝月恨铁不成钢地朝叶听荷努努嘴,用气声道,“情敌!你的情敌!”
美书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凝月,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能装点有用的东西吗?比如物理公式?” 她拿起整理好的记录本,绕过皓凝月,径直走向讲台去交实验报告,留下一句平淡无波的话,“分组实验而已,效率优先。”
皓凝月被噎在原地,看着美书墨淡定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旁边低着头、耳根似乎又红了的叶听荷,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对着空气无声地呐喊:老天爷!谁来救救这个不开窍的年级第一!这直球打得……连情敌都快被策反了!她感觉自己的“吃瓜大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与此同时,(22)班的教室里,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推导着二次函数的顶点坐标公式。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沙沙声。
喜冷缘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圆圈。他的视线虽然对着黑板,但瞳孔完全没有聚焦。
篮球场边的画面,像循环播放的默片,固执地占据着他的脑海。
美书墨拧开瓶盖喝水时平静的侧脸……叶听荷冲过来递水时紧张得发颤的声音和泛红的指尖……美书墨抬起头,看向他,然后轻描淡写地吐出那三个字:“接她的。”
她让他接叶听荷的水。
为什么?
他明明……明明是想拿她那半瓶水的!那瓶她喝过的水!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有点幼稚,但那一刻他就是那么想的!
可她就那么平静地,像分配实验器材一样,把他推给了叶听荷?她到底在想什么?是没看出来叶听荷的心思?不可能,皓凝月那个大喇叭整天咋咋呼呼的,美书墨再迟钝也该知道了。那是……不在乎?觉得无所谓?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白发,几撮蓝色的发丝被他揉得更乱了。
“喜冷缘同学!” 数学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不满。
喜冷缘猛地回神,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讲台上,老师正皱着眉看他。
“我刚才问,这个二次项系数a>0时,抛物线开口向哪里?” 老师重复道。
喜冷缘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什么抛物线,什么开口?他刚才只看到美书墨平静的眼神和叶听荷通红的脸……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向……耳朵?” 他脑子里还萦绕着美书墨的耳洞。
“噗嗤——”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数学老师的脸都黑了:“喜冷缘!你耳朵长抛物线上了?给我站着听!好好清醒清醒!”
喜冷缘认命地站起来,靠在墙边,这下更郁闷了。他瞥了一眼窗外,阳光灿烂,操场空荡荡的。他烦躁地想:美书墨……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