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市里的通知来得极不寻常。
不是市委来文,也不是农口系统通知,而是由市府办公室直接下达的「联合视察行程表」,重点是:农业改革示范县——长兴县。
我看着通知底部的签章,眉头略皱。
不是农业局盖的,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亲签。这种规格,不像是简单表扬,而像是一场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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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成,去查一下,市里几个农改试点县最近的动态,特别是德清、安吉那边有没有新闻通稿或事故通报。」
他点点头,立刻打开电脑翻档案。几分钟后回报:
「上周德清农改遭到‘预算浮报’内部通报,安吉则因‘群体搬迁推进缓慢’被市委政研室点名批评。」
我点点头:「所以现在谁动得最快、又没出事,就成了标准。」
他顿了顿,低声说:「这次,会不会是有人想让你出事?」
我没回答,转身对群福说:「三天后视察,我们今天就下去一线,不等通知,不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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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站去了和顺村,这是县里最早进入“土地入股+村社联营”改革试点的村子。它出过问题,也做出了样板。
我在村委会对村支书说:
「这次市里不是来看你们的PPT,是来看你们的帐。」
支书脸色变了,我补了一句:「你们有什么问题,今天说出来。说了,是内部整改;不说,是外部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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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召集五个农改试点村的村干部开会,没安排座位,也没摆水,只拿出一叠表格和一根白板笔:
「这次视察,走的不是路线,是逻辑。如果你们觉得改是为了升官,那我不会保你;但如果你们是在撑事,那我哪怕被骂也会帮你扛住。」
这句话一出,现场一片沉默。
群福在一旁看着,侑成轻轻在我桌边放下一张纸,说:「这是市里视察组的名单。」
我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第三行——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刘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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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我太熟了。
三个月前,他曾私下向市委组织部建议:「将李忠恩调往农村局,充实改革力量。」
现在他来视察长兴,恐怕不只是为了看政绩,更是想看我会不会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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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县委书记私下找我喝茶,说:
「这次刘岷下来,带着记者、带着政研室、还有市纪委的人——你要小心。」
我回:「怕什么?」
他皱眉:「不是怕出问题,而是怕你做得太好——会让别人难看。」
我沈声说:「那我就让他们不好看。做官不是比谁遮得好,是比谁敢把东西摊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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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市里视察组如期抵达长兴。
刘岷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资料夹,脸色冷淡。他与我握手时说:
「李县长,久仰了。这次下来,是听说你们做得不错,我们要来学学。」
我微笑应对:「您是来看我们做了什么,还是来看我们有没有做错?」
他眼神闪了一下,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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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就是和顺村。
我没安排村干部报告,也没安排座谈会。我直接拉他们去看——村级权属公示栏、土地分配平衡报表、电子登记系统、村民代表会议签到纪录簿。
刘岷一开始还撑着笑,走了十五分钟后脸色明显凝重,转向我问:
「你们这些东西,是哪家公司搭建系统?」
我回:「不是公司,是县里我们自己搭建的,侑成协调技术人员用开源程式搭了一个农村微数据平台,成本五千,还兼容乡镇通报系统。」
他怔住:「不靠公司?」
我点头:「靠人,也靠信得过的制度流程。你想看程式码?侑成可以给你打包,回去自己试。」
侑成没说话,只笑了一下,低声补了句:「我们也愿意把这套架出去,前提是你们真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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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视察组突然取消了原订的座谈会,改为现场录影与个别访谈。
我知道他们没拍到问题,于是决定找村民私下谈。
但这就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我主导下,三个月前已设立村民参与改革听证会制度,每一个参与改革的村都有记录档案、影像存档、每笔土地流转皆有签字。
结果呢?
村民个别谈话反而大多夸我们「第一次觉得不是为上面搞政绩,是为下面动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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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刘岷没和我们吃饭,直接回市里。
我送他出门时说:
「刘局,改革不怕你来看,怕的是你看完之后还装没看到。」
他只说了一句:
「你这样的人……迟早会成为标准。」
我回他:
「那我也等着看,哪一天你们会主动来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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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谁能视察我,而是我做得够不够让人视察不出问题。
这一仗,我没等对方来挑错,我自己先把标准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