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长老会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时芊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两个年轻适配者——红发少年和黑发女孩，依然沉睡不醒。医生说她能醒来是奇迹，而这两个年轻人的脑活动几乎停止，像被困在意识迷宫最深处。
"他们能听到我们吗？"时芊轻声问。
身旁的江沉摇头，银灰发丝在苍白灯光下显得暗淡："意识活动低于5%，医学上已经算植物状态。"他指向脑电图，"但这里偶尔会有波动，像是试图连接什么。"
一个月过去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余波仍在荡漾。军方封锁了消息，但参与者的命运无法抹去。许沐辰和苏芮已经回到波士顿，开始漫长的康复治疗；阿K被追授TG战队的最高荣誉；而江远山的研究资料，被秘密封存在某个政府机构的保险柜里。
时芊的手指无意识抚过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的皮肤还留着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痕迹。纳米机器人已被清除，但某些夜晚，她仍会梦见那片银色海洋。
"江沉。"她突然说，"我想试试连接他们。"
江沉猛地转头："什么？"
"阿尔法原型机还在你包里，对吗？"时芊指向他的背包，"你说过它还能用。"
"太危险了。"江沉断然拒绝，"没有安全协议，没有监控系统，如果迷失在他们的意识里..."
"但我能感觉到他们。"时芊按住胸口，"就像在基地时那样，一种微弱的共鸣。"她直视江沉的眼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江沉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理论上，适配者之间确实存在残余连接。"他打开背包，取出那个小巧的设备，"但你的神经系统刚刚恢复，任何意外都可能..."
"你会看着我，对吧？"时芊微笑，"就像上次一样。"
江沉的手指在设备上收紧，关节泛白。最终，他极轻地点了点头："三十分钟。多一秒我都会强制断开。"
医生们勉强同意了这个实验，条件是必须有全套急救设备待命。红发少年被转移到特殊病房，头上连接了简易电极。时芊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江沉为她戴上改良过的阿尔法头环。
"记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无论看到什么，那都是记忆碎片，不是现实。抓住你自己的意识锚点。"
时芊点头，闭上眼睛。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
黑暗。然后是光。
她站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里，没有地面，没有天空，只有漂浮的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面般悬浮四周。每个碎片中都闪动着模糊的画面——农场，苹果派，奶奶的笑脸...
"艾登？"时芊呼唤红发少年的名字，"能听到我吗？"
没有回应。她尝试触碰最近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拉入一段鲜活的场景：
冬日的早晨，少年艾登在谷仓里喂小羊。祖母站在门口呼唤："艾登！苹果派烤好了！"少年欢快地跑向农舍，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结...
场景突然扭曲，变成一片刺眼的银光。时芊感到艾登的意识在痛苦挣扎，像被困在茧中的蝶。她集中精力，向那片银光发送温暖的情绪——阳光，青草香，苹果派的甜腻...
银光微微波动，隐约露出一个缺口。时芊毫不犹豫地穿过去，发现自己站在艾登的农场里，但一切都笼罩在诡异的银雾中。谷仓在燃烧，却没有火焰，只有扭曲的银色能量在吞噬一切。
"艾登！"她大喊，"这是记忆！不是真的！"
远处，一个身影蜷缩在苹果树下。时芊跑过去，发现是少年艾登，紧紧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奶奶的照片。
"她走了。"艾登的声音机械而空洞，"他们说奶奶死了。说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时芊跪在他面前："但记忆还在，对吗？你记得她的笑容，她的苹果派..."
"记忆有什么用？"艾登抬起头，眼睛是完全的银色，"什么都改变不了。"
银雾越来越浓，开始腐蚀苹果树。时芊知道这是意识崩溃的征兆，她必须找到突破口。
"你奶奶最希望你做什么？"她急切地问，"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
艾登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说...要做让自己骄傲的事..."
"那就抓住那个感觉！"时芊抓住他的手，"别让系统偷走它！"
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般的感觉穿过两人。艾登的银色眼睛开始褪色，露出原本的蓝色瞳孔。他颤抖着指向远处："出口...在那里..."
时芊转头看去，一棵完好的苹果树在银雾中屹立，树下是完好无损的农舍。但当她再回头时，艾登又开始被银雾吞噬。
"快走！"少年推她，"趁你还记得路！"
时芊想拉他一起走，但银雾突然变成粘稠的液体，将她猛地推开。她跌出艾登的意识碎片，回到混沌空间，发现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江沉！"她本能地呼喊，"拉我回去！"
没有回应。记忆碎片一个接一个爆炸，银色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芊拼命寻找出口，但方向感已经完全丧失。她像被困在万花筒中，不断坠落、旋转...
现实世界，病房。
监护仪上的脑电图突然变成疯狂的锯齿波。江沉立刻检查连接，发现时芊的生命体征急剧波动。
"时芊！"他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回来！现在！"
医生们围上来："血压骤降！准备肾上腺素！"
江沉拒绝让医生靠近，继续操作阿尔法设备："再给我十秒！"
屏幕上，时芊的意识信号正在迅速减弱，像风中残烛。江沉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头环，戴在额头上，强行建立双向连接。
黑暗。混沌。江沉的意识像利箭般穿过意识乱流，寻找时芊的踪迹。在无数破碎的画面中，他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波动——那是她的意识特征，如指纹般独特。
"时芊！"他通过连接呼唤，"跟着我的声音！"
没有回应。江沉闭上眼睛，开始哼唱那首《月光》——那晚在汽车旅馆，天台，所有他们共同分享过的时刻里的旋律。
歌声在意识空间中化作金色的光点，像灯塔般穿透混沌。远处，一个小小的光团微微闪烁，回应着召唤。
现实世界中，医生震惊地看着监护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同步——江沉和时芊的波形完美重叠，仿佛两个意识暂时融为一体。
时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回来了！"护士惊呼。
江沉立刻断开连接，摘下头环去看时芊的情况。她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恢复了正常的深褐色。
"欢迎回来。"江沉声音沙哑，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时芊虚弱地微笑："我找到他了...艾登还在那里..."
"足够了。"江沉帮她坐起来，"你做到了能做的。"
医生们检查后确认时芊只是过度疲劳，没有永久性损伤。而更令人惊喜的是，红发少年艾登的脑电图出现了明显变化，从平坦的直线变成了有规律的波动。
"不可思议。"主治医生摇头，"他的意识活动提升了20%。"
这个消息让时芊疲惫的脸上绽放笑容。但当她看向另一个病房时，笑容又黯淡下来——黑发女孩仍沉睡不醒。
"明天。"她轻声说，"我试试连接她。"
江沉没有反对，只是默默握紧她的手。
两周后，医院天台。
时芊靠在栏杆上，望着纽约的夜景。身后脚步声传来，江沉拿着两杯咖啡走到她身边。
"给。"他递过一杯，"医生说艾登能认出父母了。"
时芊接过咖啡，热气在冷空气中形成白雾："那女孩呢？"
"略有改善，但不如艾登明显。"江沉抿了口咖啡，"医生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夜风吹乱时芊的发丝。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父亲的研究笔记...你看了吗？"
江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看了部分。"
"他说的是真的吗？关于你的病..."
"部分真实。"江沉放下咖啡杯，"我确实有罕见的神经系统异常，但没那么致命。"他苦笑一下，"典型的江远山风格——把问题夸大到灾难级别，好证明自己的极端手段合理。"
时芊转身面对他："但你确实有症状，对吗？所以我能在意识空间里感知你的记忆。"
江沉点头："镜像神经元过度活跃，导致偶尔的记忆溢出。"他轻轻碰触太阳穴，"小时候经常混淆别人的记忆和自己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对记忆这么执着。"时芊恍然大悟，"对你来说，区分真实与虚幻是生存问题。"
晨光初现，天际泛起鱼肚白。江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我母亲留给我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链子，坠着半月形的月光石，"据说能稳定心神。"
时芊惊讶地看着他："你要...？"
"我想给你。"江沉取出项链，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你比我更需要它。"
月光石贴在时芊锁骨处，微凉而光滑。她抬头看着江沉，发现他银灰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温暖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轻声问。
江沉的手指停留在项链上："因为我发现，和你共享记忆不再是负担。"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是我唯一想分享所有记忆的人。"
时芊踮起脚尖，额头抵住他的。两人在晨光中静静站立，呼吸交织，月光石在他们之间微微发亮。
一年后，洛杉矶杜比剧院。
《电竞之巅》的首映礼比想象中更成功。时芊一袭红裙走上红毯，闪光灯如雨点般亮起。她微笑致意，目光扫过人群，在VIP区找到那个银灰发色的身影。
江沉穿着正式的深灰西装，胸前别着TG战队的徽章。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微微点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只有时芊能读懂。
电影播放结束后，掌声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时芊被请上台，接过制片人递来的话筒。
"这部电影对我意义非凡。"她看向台下的江沉，"不仅因为它讲述了一个关于电竞与科技的故事，更因为它让我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掌声再次响起。江沉在人群中安静地注视她，眼中是无需言语的默契。
首映礼后的派对上，TG战队的公关总监宣布与星耀影业合作成立"意识治疗基金会"，专门研究如何将阿尔法技术用于治疗神经系统疾病。江沉作为技术总监，简短介绍了项目愿景。
"阿尔法系统将永远开源，永远用于医疗目的。"他看向展示屏上的logo——一轮新月环绕着神经元图案，"为了纪念所有为此付出过努力的人。"
派对结束已是深夜。时芊和江沉避开记者，悄悄溜回酒店。套房里的阳台上，时芊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累吗？"江沉递给她一杯水。
时芊摇头，月光石项链在颈间闪烁："想到一年前的事，像做梦一样。"
江沉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苏芮的邮件——她和许沐辰在波士顿开了家小咖啡馆，附上照片里，许沐辰正在教艾登做拿铁艺术。
"看。"时芊指着照片中艾登的笑容，"值得的，对吧？"
江沉收起手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每一秒都值得。"
月光洒在阳台上，为两人镀上银边。时芊想起明天要飞往伦敦参加首映，而江沉要回上海参加TG新赛季开幕。不同的方向，但总会回到彼此身边。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首映礼礼物。"
江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袖扣，造型像阿尔法系统的早期设计图。
"现在你也有东西戴着我了。"时芊帮他戴上，"下次采访记得展示。"
江沉低头看着袖扣，突然轻笑出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化妆间？你批评我的眉梢金粉歪了。"
"0.3毫米。"江沉准确地说，手指轻触她的眉梢，"现在它又歪了。"
时芊挑眉："真的？"
"骗你的。"江沉罕见地开了玩笑，手指下滑捧住她的脸，"只是想找个理由这样做。"
他低头吻住她，月光石和阿尔法袖扣在月光下交相辉映。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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