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轩的指尖在键盘上颤抖,打错的第三个字母让他不得不删掉重来。白煜成办公室的玻璃墙后,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已经坐了四十三分钟。他认识她——某时尚杂志的平面模特,上周的八卦新闻里刚爆出她与某企业高层的绯闻。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何明轩手一抖,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蔓延,他抓起纸巾拼命按压,同时用肩膀夹住话筒。
"进来。"白煜成的声音冷得像冰。
何明轩深吸一口气,拿着需要签字的文件推开门。办公室里的香水味浓得呛人,模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鲜红的指甲在白煜成的手背上画圈。白煜成的表情告诉何明轩,他的出现打扰了某种暧昧时刻。
"这是市场部急要的合同。"何明轩把文件放在桌上,刻意避开那片咖啡渍。
白煜成扫了一眼,突然抓起文件砸在何明轩胸口。"你**连文件都保管不好?"咖啡渍在纸面上格外刺眼。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打印。"何明轩弯腰去捡散落的纸张,后颈突然一凉——白煜成把剩下的咖啡倒在了他头上。
液体顺着发梢滴到地板上。何明轩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听见模特压抑的笑声。
"滚出去。"白煜成说。
何明轩抱着文件退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周临渊。对方的目光从他湿漉漉的头发移到手中的脏文件上,眉头微蹙。
"需要帮忙吗?"周临渊的声音很低,只有何明轩能听见。
何明轩摇头,快步走向洗手间。镜中的自己狼狈不堪,咖啡顺着鬓角流到衬衫领口,留下一道难看的污渍。他用纸巾蘸水擦拭,却发现越擦越脏。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周临渊走了进来,反手锁上门。何明轩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瓷砖。
"别怕。"周临渊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深蓝色手帕,浸湿后轻轻按在何明轩的衣领上,"这种料子要用冷水慢慢吸,不能擦。"
何明轩僵在原地。周临渊离得太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药膏的清凉气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与白煜成粗暴的触碰天壤之别。
"他经常这样对你?"周临渊突然问。
何明轩的喉咙发紧。"我们只是工作上有分歧。"
周临渊停下动作,直视何明轩的眼睛。那目光太过直接,仿佛能看透所有谎言。"我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个急救箱,"他最终说,"里面有处理淤伤的药膏,随时欢迎你来拿。"
何明轩想说不需要,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知道我有淤伤?"
周临渊的手顿了一下,"猜的。你总是穿高领,夏天也是。"他收起手帕,"下班后别急着走,我有事找你谈。"
何明轩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回到工位,何明轩发现内线电话的留言灯亮着。白煜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今晚七点,蓝鲸俱乐部888包厢,带两瓶茅台过来。"
何明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蓝鲸俱乐部是白煜成常去的私人会所,那儿的服务员都知道"白总监的小助理"要随时待命。上次去送酒,他被白煜成的商业伙伴灌到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会所后巷,钱包手机不翼而飞。
下午,同事们陆续下班。何明轩磨蹭着整理文件,直到办公室只剩他一人。1208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光。
他轻轻敲门,没人应答。推开门,周临渊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急救箱,旁边是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坐。"周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明轩吓了一跳。对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似乎刚从会议室回来。
"我...我只是来拿药膏。"何明轩站在原地没动。
周临渊放下文件,打开急救箱。"脱掉外套。"
何明轩犹豫了一下,慢慢脱下西装外套。周临渊绕到他身后,手指轻轻碰触他后颈的某处。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何明轩倒吸一口冷气。
"咖啡烫的。"周临渊的声音沉了下来,"还有这里。"他的指尖沿着何明轩的脊椎向下,停在腰际,"肋骨断过?"
何明轩猛地转身,拉开距离。"周总找我有什么事?"
周临渊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看看这个。"
信封里是一沓照片,何明轩的血液瞬间凝固——照片上是他三年前刚进公司时的样子,笑容灿烂,眼里有光。后面几张则是近期的偷拍:他低着头走进公寓,眼角带着泪痕;他在公司洗手间卷起袖子,手臂上大片淤青;他半夜独自坐在急诊室外,鼻血流个不停。
"谁拍的这些?"何明轩的声音发抖。
"我雇的私家侦探。"周临渊的回答出乎意料,"白冠祺的前任助理,三年前从公司楼梯上摔下来,盆骨骨折,终身要靠拐杖走路。再前一任,精神崩溃,现在还在疗养院。"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下一个。"
何明轩的膝盖发软,他扶住茶几才没有倒下。"为什么...关心这个?"
周临渊递给他一杯茶,"因为我看过你的设计作品,你是个天才,不该被这样毁掉。"
茶很香,但何明轩尝不出味道。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既害怕这是某种陷阱,又无法抗拒被关心的温暖。
"今晚别去送酒。"周临渊突然说,"跟我走,我有个安全的地方。"
何明轩摇头,"他会生气。"
"他生气会怎样?打你?"周临渊的声音突然严厉,"还是像对待前任助理那样,制造一场'意外'?"
何明轩的手机响了,白煜成的名字跳出来。他按下接听键,对方咆哮着问他酒怎么还没送到。
"我马上出发。"何明轩挂断电话,不敢看周临渊的眼睛。
"至少带上这个。"周临渊塞给他一个小瓶子,"喷雾式麻醉剂,对准眼睛喷,能给你争取三十秒逃跑时间。"
何明轩把瓶子塞进口袋,匆匆离开。走到门口时,周临渊叫住他:"记住,1208室的门随时为你开着。"
蓝鲸俱乐部的包厢里烟雾缭绕。白煜成和五个男人围坐在麻将桌旁,身边各陪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男女。何明轩低着头把酒放在吧台上,准备悄悄退出去。
"何助理!"白煜成喊住他,"过来给王总敬酒。"
接下来的两小时如同噩梦。何明轩被灌了不知多少杯白酒,胃里火烧一样疼。白煜成冷眼旁观,甚至在他快要吐出来时又递上一杯。
"喝不下?"白煜成凑到他耳边低语,"想想你的工作合同。"
何明轩闭上眼睛,灌下那杯酒。液体滑过喉咙时,他摸到口袋里的喷雾瓶,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凌晨一点,其他人终于喝得东倒西歪。白煜成拽着何明轩的胳膊把他拖出包厢,一路拉到地下停车场。何正阳的视线模糊,只能任由对方把自己塞进车里。
"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白煜成发动车子,猛地踩下油门,"是不是见过周临渊了?"
何正阳的血液瞬间冰凉。"只是...工作交接..."
车子急刹在路边。白冠祺解开安全带,一巴掌扇在何明轩脸上。"撒谎!"他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砸在腹部、胸口、肩膀,"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何明轩蜷缩在座位上,护住头部。这次的殴打比以往都狠,白煜成似乎被某种疯狂的嫉妒点燃。当一拳击中他的太阳穴时,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意识回笼时,何明轩发现自己躺在某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他试图移动,却发现全身每一寸都在疼。手指摸索四周,触到冰冷的金属——是公司的清洁储物间。
白煜成把他锁在了这里。
何明轩在黑暗中摸索口袋,手机不见了,只有那个喷雾瓶还在。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储物间没有窗户,只有门缝下透进一丝微光。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公司有个实习生得罪了白煜成,被锁在同一个储物间一整夜,第二天崩溃辞职。何明轩曾以为那只是个传闻,现在他成了故事的主角。
时间在黑暗中无限拉长。何正阳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喉咙干得冒烟。他想起周临渊说的话,想起那些照片,想起白煜成前任助理扭曲变形的腿。
"救命..."他的声音嘶哑微弱,没人会听见。
就在他快要再次昏过去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何明轩用尽力气拍打金属门,"救救我!"
脚步声停了,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的瞬间,刺眼的灯光让何明轩闭上了眼睛。
"天啊..."熟悉的声音响起。
何明轩勉强睁开眼,看到周临渊蹲在自己面前,脸上是真切的震惊与愤怒。"能站起来吗?"他轻声问。
何明轩摇头,他的左腿可能骨折了。周临渊二话不说,脱下外套裹住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这是何明轩三年来第一次被人拥抱,对方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让他突然想哭。
周临渊的车就停在后门。他轻轻把何明轩放在后座,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枕头和毯子。"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车子驶入夜色。何明轩透过泪眼看到周临渊紧绷的侧脸,对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你怎么...找到我的?"
周临渊的声音低沉:"我查了俱乐部的监控,看到白煜成带你离开。然后打你电话没人接,就来公司碰运气。"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储物间的钥匙是从保安那儿要来的,我说你可能有重要文件锁在里面。"
何明轩闭上眼睛。太多巧合,但他太疼了,无力思考。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周临渊抱着他乘电梯上到28层,输入密码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淡淡的薰衣草香,柔软的沙发——何明轩被轻轻放在上面时,恍惚间以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周临渊拿来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检查何明轩的伤势,"眉骨裂了,需要缝合。肋骨可能骨裂,得去医院拍片。"
何明轩抓住他的手腕,"不去医院...他会找到我..."
周临渊沉默了一会儿,"我有朋友是医生,可以请他上门。"他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然后开始为何明轩清理脸上的血迹。
棉球沾着消毒水触碰伤口,何明轩疼得抽搐。周临渊立即停下,"抱歉,我轻一点。"
何明轩从未听过白煜成说"抱歉"。
医生一小时后到来,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他为何明轩缝合了眉骨的伤口,用便携设备确认肋骨有轻微骨裂。"需要静养两周,不要剧烈运动。"医生留下一些药片和膏药就离开了。
周临渊送走医生,回到沙发前蹲下,与何明轩平视。"饿吗?我煮了粥。"
何明轩摇头,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三年的忍耐在这一刻决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捂住脸,不想让周临渊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他。周临渊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何明轩把脸埋在那个温暖的肩膀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和药膏味。
"为什么...帮我..."他哽咽着问。
周临渊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每个人都值得被温柔对待。"他轻轻擦掉何明轩脸上的泪水,"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伤好,白煜成找不到你。"
何明轩望向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在这个陌生的公寓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太美好,以至于他不敢深究背后的代价。
"谢谢。"他轻声说,不知道这两个字是否能承载如此沉重的救命之恩。
周临渊只是微笑,递给他一杯温水。"吃药吧,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更好。"
何明轩吞下药片,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快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抱起他,放在柔软的床上,盖好被子。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说:"睡吧,你现在安全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何明轩模糊地想:安全,原来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