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村的晒谷场飘着稻谷香,新收的谷子摊在竹席上,被秋阳晒得暖烘烘的。青禾蹲在席边,手里攥着父亲的青铜扳手,正帮村民修脱了榫的木耙——扳手卡在木缝里,轻轻一拧就将榫头归位,这手艺是父亲生前教她的,那时她总嫌木刺扎手,父亲就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找力道。
“青禾姑娘,歇会儿吧!”村口的老王头提着个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米糕,还冒着热气,“你都修一下午农具了,手该酸了。”他的疤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儿子小石头跟在身后,手里攥着个银锁,正是之前被玄字阁抢走的那个,此刻银锁上缠了新红绳,是老王头连夜编的。
青禾接过米糕,咬了口,甜糯的米香混着枣泥的味,像母亲当年做的点心。她抬头时,正撞见小石头举着银锁跑向石敢为,石敢为正帮铁苍澜晒渔网,渔网沾着溪水,在阳光下闪着亮。“石大哥,你看我的银锁!”小石头把银锁举得高高的,红绳在风里晃荡。
铁苍澜的大嗓门响起来:“哟,小石头的银锁找着啦?以后可别再弄丢了,你爹为这锁,在酒馆可是拼了命的!”他说着拍了拍老王头的肩,飞爪的铁链在腰间晃荡,链头铁钩勾住片飘落的稻叶,“等过两天,叔带你去镇上买糖葫芦,跟你石大哥小时候吃的一样甜。”
老王头的眼圈红了,搓着手笑道:“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娃……”话没说完,就被村里的李婶打断,李婶挎着个菜篮,急急忙忙跑过来:“老王头!你家晒在屋檐下的草药被人动过了!少了半捆还魂草!”
众人心里一紧——还魂草是解影诡毒的关键,刚经历毒水事件,村里的草药本就不多,这时候少了,肯定有问题。慕容澈的折扇在掌心转了圈,扇页指向晒谷场角落的草垛,那里有串新鲜的脚印,鞋印边缘沾着稻壳,不是村民的布鞋,是玄字阁人穿的快靴:“是二师兄的人干的。”他的声音沉了些,“昨晚审问时,他说玄字阁在村里没眼线,看来是骗我们的。”
凌云霄的镇岳剑斜倚在谷仓边,他弯腰摸了摸草垛下的泥土,指尖沾着点淡绿的粉末:“是还魂草的碎末,他们没走远,往村西头的竹林跑了。”他抬头看向夜轻寒,“我们去追,你们留在这里看住二师兄,别让他趁机跑了。”
“我也去!”石敢为突然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晒渔网的木杆,“我熟村西头的路,竹林里有个暗沟,他们肯定从那跑!”铁苍澜刚要拦,石敢为已经往竹林方向跑了,嘴里喊着:“哥,放心!我不会逞能!”
铁苍澜急得直跺脚,重刀往肩上一扛就追:“这臭小子!等回来我非揍他不可!”
青禾和夜轻寒留在晒谷场,看着村民把二师兄从柴房押出来。二师兄被绑在谷仓的柱子上,脸色苍白,嘴唇还泛着毒水留下的淡黑,却在看到小石头手里的银锁时,眼神闪了闪——那眼神不是恶意,倒像认出了什么。
“你认识这银锁?”青禾突然问,把银锁举到他面前,银锁上的“王”字在阳光下亮了亮。
二师兄的喉结动了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锁……是当年狱卒老周的。”他的声音发哑,避开青禾的目光,“老周是沈砚山的朋友,当年就是他把沈砚山从天牢放出来的,后来老周被玄字阁的人抓了,银锁也被抢了……”
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握紧长枪,他想起沈砚山木箱里的狱卒铜环,还有老王头儿子的银锁,突然明白:“老王头就是老周?”
二师兄点点头,眼里露出点复杂的神色:“老周当年逃出来后,就改名叫老王,躲在山脚下开酒馆,就是怕玄字阁找他。小石头的银锁,是老周当年从牢里带出来的,说要留给自己的娃……”
青禾突然想起在酒馆时,老王头说过“冷夫人救过我”,原来不是简单的救命,是沈砚山和母亲一起保下了老周。她刚要再问,就见苏凝霜匆匆跑过来,软剑“流萤”缠在手腕上,药箱上沾着点泥土:“不好!二师兄给的解药是假的!刚才给被影诡控制的村民喂了,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二师兄突然笑了,笑声沙哑:“你们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招供?那解药是用‘幻草’做的,只会让影诡毒更烈!玄字阁的总坛在‘断魂崖’,那里藏着真正的母蛊,你们想去救村民,就得去断魂崖——那是你们的死路!”
“你找死!”夜轻寒的长枪直指二师兄的咽喉,独臂的肌肉绷得像铁,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是刚才情绪激动扯到了旧伤。
“别杀他!”青禾突然拦住夜轻寒,“他知道断魂崖的路,我们还需要他带路。”她的软剑缠上二师兄的手腕,剑穗贴着他的脉门,“要是你敢再耍花样,我就用还魂草的汁液刺进你的脉门,让你尝尝影诡毒发作的滋味。”
二师兄的脸色变了,不再笑,只是死死盯着青禾手里的银锁,像是在透过银锁看什么。青禾突然注意到银锁内侧有个小小的刻痕,是个“周”字,跟沈砚山铜环上的“狱”字正好能拼成“周狱”——是老周在天牢时的代号!
“这银锁还有什么秘密?”青禾把银锁翻过来,指着刻痕,“老周为什么要在锁上刻‘周’字?”
二师兄的喉结又动了动,沉默了很久才说:“老周的媳妇,当年是被玄字阁的人杀的,就因为她知道玄字阁造灭世弩的秘密。这银锁是老周媳妇送他的定情物,刻‘周’字,是想让他记住自己的根……”
晒谷场突然静了,只有风吹过稻谷的沙沙声。老王头正好从村里回来,听到这话,突然冲过来抓住二师兄的衣领,疤脸涨得通红:“你说什么?我媳妇是被玄字阁杀的?不是病死的?”
二师兄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点愧疚:“是玄字阁的人伪造了病死的假象,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不然就杀了小石头……老周,对不起。”
老王头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米糕撒了一地。小石头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爹,你怎么了?”老王头蹲下来,把儿子搂在怀里,哽咽着说:“娃,你娘……你娘是被坏人杀的,爹对不起你娘……”
青禾看着这一幕,心里发酸,突然想起父亲去世时的模样,那时她也像小石头一样,不懂为什么突然就没了亲人。夜轻寒的独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传来,让她稍微平静了些——他懂她的感受,就像懂自己失去母亲的痛。
就在这时,村西头传来铁苍澜的怒吼:“妈的!敢偷袭我弟!”众人跑过去一看,只见石敢为躺在竹林边的地上,胳膊上划了道深口子,血渗进粗布褂子,铁苍澜正用布条给他包扎,旁边躺着个灰袍人,已经被打晕了,手里还攥着半捆还魂草。
“哥,我没事。”石敢为忍着疼,指着竹林里的暗沟,“还有一个人跑了,往断魂崖方向去了,他说……说主上在断魂崖等着我们。”
凌云霄和慕容澈也赶了回来,慕容澈手里拿着张从灰袍人身上搜出的地图,上面画着去断魂崖的路线,标注着“母蛊巢穴”和“灭世弩残件”——原来玄字阁不仅藏着母蛊,还在修复灭世弩!
“我们必须去断魂崖。”凌云霄的镇岳剑插在地上,剑穗在风里晃着,“不仅要拿到真的母蛊解药,还要毁了灭世弩残件,不然玄字阁会用它害更多人。”
铁苍澜把石敢为背在背上,重刀扛在肩上:“走!老子倒要看看,这断魂崖的主上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敢伤我弟,我劈了他!”
二师兄被慕容澈用铁链牵着,走在队伍中间,他看着老王头抱着小石头的背影,突然开口:“老周,小石头的银锁……你给我看看。”老王头犹豫了一下,把银锁递给他,二师兄轻轻摩挲着锁上的“周”字,眼里露出点悔意:“当年我要是敢反抗玄字阁,你媳妇就不会死……这锁,我帮你好好戴着。”说着把银锁还给小石头,还帮他把红绳系紧了些。
青禾走在夜轻寒身边,手里攥着青铜扳手,扳手蹭过路边的野草,沾了点露水。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断魂崖,那里隐在云雾里,像个张着嘴的巨兽。夜轻寒的独臂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低声说:“别怕,有我。”
青禾点点头,突然想起母亲手帕上的话:“江湖不是刀光剑影,是有人愿意为你挡刀,有人愿意陪你走夜路。”她看着身边的人——铁苍澜护着石敢为,老王头抱着小石头,苏凝霜背着药箱,慕容澈拿着地图,凌云霄握着剑,墨大祭司跟在最后,每个人都带着软肋,却都在为别人硬撑着。
这就是江湖啊,不是飘在天上的传说,是晒谷场的稻谷香,是银锁上的红绳,是受伤时的一声“我帮你”,是明知前方有危险,却还是愿意一起走的勇气。
快到村口才发现,晒谷场的竹席上,还留着块没吃完的米糕,沾着点稻谷,被秋阳晒得暖暖的。青禾回头望了眼,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不管断魂崖有什么危险,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回来,回到这个有稻谷香、有银锁、有牵挂的村子。
而竹林深处的暗沟里,一个黑影正盯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攥着个玄字阁的令牌,令牌上的“主”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他轻轻吹了声口哨,远处的断魂崖传来回应,像巨兽的低吟,等着猎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