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谷的冰窖像块冻透的铁,寒气顺着靴底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青禾的软剑在冰壁上划出浅痕,霜花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管,管身上的星纹与天工城青铜柱上的如出一辙。“是墨家的‘传声管’。”她侧耳贴在冰壁上,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水流声,“下面是空的,藏着东西。”
夜轻寒的独臂按在冰壁的凹槽上,那里的霜比别处薄,显然常有人触摸。他用没受伤的手按住青禾的肩,示意她退后,然后运起内力,掌心贴在冰面——寒气遇热化作白雾,渐渐显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卷羊皮纸,边缘已经冻硬发脆。
“是诡术的真正图谱。”青禾展开羊皮纸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图谱上的线条扭曲如蛇,却在最末端汇成个熟悉的图案——是寒梅簪的形状,簪尖处标注着行小字:“以心御术,方得始终”。她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诡罗部的术,本是医人的法子,可惜学偏了。”
铁苍澜的重刀在冰窖另一头劈砍着什么,闷响在空荡的冰窖里回荡。他正用飞爪的铁链捆住具冻僵的尸体,那尸体穿着诡罗部的兽皮,胸口插着半截玄铁箭,箭簇上的花纹是石敢为的独门打造——箭尾刻着个“三”字。“是老三的箭。”他的声音发颤,飞爪链头的铁钩勾着尸体的衣领,露出脖颈处的牙印,“这畜生……是被狼啃死的。”
苏凝霜蹲在尸体旁,软剑“流萤”挑开他的兽皮,露出后心的掌印——淡紫色,边缘带着细微的经脉爆裂痕迹,是“断妄掌”的痕迹。“是沈砚山杀的。”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往掌印上撒了点药粉,紫色渐渐变深,显露出个模糊的“弃”字,“这人是诡罗部的弃徒,和知还堂外那个送人头的汉子一样,掌心有握锄头的茧。”
凌云霄的镇岳剑斜倚在冰柱上,剑穗垂落的阴影遮住他眼底的沉凝。他正盯着冰窖中央的冰台,台上的冰雕成三目诡杖的形状,杖头的绿宝石在火把光下泛着幽光,却在底座处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用重物砸过。“沈砚山来过这里。”他用剑脊敲了敲冰台,空洞的回响里混着金属震颤声,“下面是空的,藏着东西。”
慕容澈的折扇突然指向冰台侧面的冰缝,那里卡着块碎布,是月白长衫的料子,上面沾着点暗红的血迹,与沈砚山知还堂里批注稿上的朱砂色泽一致。“他不是来抢秘卷的。”折扇展开,扇页指着冰雕杖头的绿宝石,“这宝石是假的,真的‘诡心石’应该被他换走了——那才是驱动诡术的核心。”
冰窖深处突然传来“咔哒”声,像是有齿轮在转动。青禾的寒梅簪突然在发间发烫,簪身的星纹与冰壁传声管的刻痕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传声管在响!”她凑近冰壁,这次听得格外清晰——是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在说“救我……葬龙谷……”
“是我娘的声音!”青禾的软剑突然出鞘,剑穗卷住传声管的铜口,想把它从冰里拽出来。夜轻寒的长枪及时按住她的手:“别冲动,这可能是沈砚山设的陷阱。”他的独臂贴着冰壁,能感觉到传声管另一端的震动频率——不是自然的水流声,是人为敲击的摩斯密码,三短两长,重复不断。
“是天牢的求救信号。”夜轻寒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娘当年在天牢里,就用这信号传过消息。”他突然想起沈砚山左手的疤,想起他递茶时叩桌三下的习惯——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江湖礼节,是狱卒与囚徒的暗语,是沈砚山在牢里刻进骨头的记忆。
铁苍澜的飞爪突然甩出,链头的铁钩勾住冰台底座的裂痕,用力一拽——冰台轰然碎裂,露出底下的暗室,里面堆着十几个麻袋,袋口露出的衣角不是诡罗部的兽皮,是中原的棉布衣,领口处都绣着个极小的“禾”字。“是……是天工城的工匠!”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认出其中一个麻袋上的补丁,是父亲常穿的那件长衫的样式。
“沈砚山不是要杀他们。”凌云霄的镇岳剑挑开一个麻袋,里面的工匠还活着,只是被迷药迷晕了,眉心处点着个淡红的印记,是医谷的“安神印”,“他在保护他们。”
苏凝霜突然按住一个苏醒的老工匠的脉门,指尖传来微弱的震颤:“他们中了‘断妄掌’,但掌力很轻,只是让他们暂时昏迷,没有伤及经脉。”她从老工匠怀里摸出块青铜牌,上面刻着天工城的星图,背面写着“林”字,“是你爹的师弟,林三叔。”
老工匠缓缓睁开眼,看到青禾发间的寒梅簪时,突然老泪纵横:“大小姐!你爹他……他不是故意帮玄字阁造灭世弩的!”他抓住青禾的手,指节因激动而发白,“沈先生说,只有造出灭世弩的假象,才能骗过诡罗部,保住天工城的济世图纸!那些图纸……就藏在诡心石里!”
冰窖的石门突然“轰隆”一声落下,将众人困在里面。火把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映出冰壁上突然显现的影子——是沈砚山,他就站在石门后,手里举着块绿色的石头,正是诡心石,石面上的三目符号在火光里闪着妖异的光。
“你终于知道了。”沈砚山的声音透过石门传来,带着种诡异的满足,“你爹当年偷藏济世图纸,被诡罗部发现,是我用‘断妄掌’假杀了他,把他藏在葬龙谷的冰窟里。我故意让你觉得我是坏人,就是怕你冲动坏了大事。”
青禾的寒梅簪突然从发间脱落,掉在冰地上,与诡心石产生共鸣,发出强烈的青光。簪身裂开的缝隙里,掉出半张纸条,是母亲的笔迹:“沈师兄本性不坏,只是被仇恨困住了。他换走诡心石,是怕玄字阁的人拿到图纸——真正的灭世弩图纸,早就被他烧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江湖人?”铁苍澜的重刀劈在石门上,冰屑溅了他一脸,“包括我弟弟!”
石门后的影子沉默了片刻,传来沈砚山一声长叹:“石敢为发现了我藏工匠的地方,我不得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别管我了!诡罗部的大祭司带着人来了,他们要的是诡心石里的图纸!你们从冰窖的密道走,出口在……”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诡罗部的怒吼和兵器碰撞声。青禾的寒梅簪突然剧烈震动,与诡心石的青光交织成网,冰壁上传声管的女人哭声变得清晰——这次不是求救,是在念一段口诀,与羊皮纸诡术图谱最末端的文字完全吻合。
“是以心御术,非以术控心……”青禾跟着默念的瞬间,冰窖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密道,里面传来潺潺的水声,“是我娘的声音!她在教我们破解诡术的方法!”
夜轻寒的长枪突然指向密道深处:“快走!沈砚山撑不了多久!”他的独臂紧紧攥着青禾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不是害怕,是激动,是终于明白父亲苦衷的释然。
铁苍澜最后看了眼冰台旁的尸体,将石敢为的箭从尸体胸口拔出来,用布仔细擦干净,插进自己的箭囊:“老三,哥带你回家。”他的飞爪链头缠着个麻袋,里面是昏迷的林三叔,“我们走。”
众人钻进密道时,冰窖石门传来“咔嚓”的碎裂声。青禾回头望了眼,最后看到的是诡心石的青光突然暴涨,将整个冰窖照亮,石门的缝隙里,沈砚山的影子正用身体挡住涌进来的诡罗部族人,他的月白长衫在火光里像只展翅的白鹤。
密道的水流声越来越响,带着冰窖的寒气,也带着沈砚山没说完的话。青禾攥紧手里的寒梅簪,簪身的裂痕里,似乎还残留着母亲口诀的余温。她突然明白,沈砚山批注的那些剑谱、那些看似阴狠的算计,或许都是在保护什么——保护天工城的图纸,保护她爹的性命,保护一个他认为值得守护的“干净江湖”。
可他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要用这样伤人的方式?
密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青禾的寒梅簪突然在掌心发烫,簪尖指向左前方的岔路,那里的石壁上有个熟悉的刻痕——是父亲的笔迹,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旁边写着“素心”二字,是母亲的名字。
“往这边走。”青禾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她知道,前面不仅有诡罗部的追兵,有沈砚山用性命换来的生机,还有更多关于父母、关于诡术、关于那些被误解的善意的真相。
而冰窖里的诡心石,在沈砚山倒下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所有诡罗部族人的影子钉在冰壁上——那些影子扭曲挣扎,渐渐显露出真实的模样,有玄字阁的杀手,有白云观的叛徒,甚至有几个面容,与知还堂外送人头的汉子、冰窖里的诡罗部弃徒一模一样。
原来沈砚山清理的,从来不是什么“不完美”的江湖人,是披着各种身份的阴谋者。
密道里的水声哗哗作响,像在为沈砚山送行,也像在催促着青禾他们,往更深的真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