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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雪驿困局

北斗七锋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望北驿”的破门上,像有谁在用指甲挠木头。驿站的土炕早塌了半边,铁苍澜正蹲在炕洞里生火,火镰擦了七八下才冒出点火星,映得他满是胡茬的脸忽明忽暗。石敢为的飞爪被他垫在屁股底下,链头的铁钩勾着块冻硬的毡片,那是从塌了的屋顶上拽下来的。

“妈的,这破地方连口热汤都熬不成。”他从怀里掏出个瘪了的酒囊,往嘴里倒了口,酒早冻成了冰碴,硌得牙床生疼,“想当年在通州镖局,寒冬腊月也有碳火烧着,老板娘的羊肉汤能暖到脚心。”

青禾蹲在驿站角落,用软剑刮着墙上的霜。剑刃划过土坯,露出里面掺着的麦秸,她动作顿了顿——这驿站是新塌的,梁上的榫卯还没朽透,断裂处留着整齐的砍痕,像被人故意拆了承重柱。“不是风雪压塌的。”她指着墙角的破筐,里面装着半筐没脱粒的莜麦,穗子还带着青,“秋收刚过就遭了祸,囤粮的人没来得及运走。”

夜轻寒靠在唯一没塌的门框上,独臂裹着厚厚的毡布,左臂的伤在低温里像被冰锥扎着疼。他看着青禾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突然想起在江南河塘边,她蹲在柳树下洗药草,水珠顺着发梢滴进水里,惊起一圈圈涟漪。“别刮了。”他声音发哑,往火堆里添了把枯草,“墙上的霜里有盐硝,吸多了头疼。”

苏凝霜正用银针挑开块冻僵的兽皮,那是张狼皮,脖颈处有个整齐的刀伤,不是猎户的手法。“是诡罗部的人杀的。”她把狼皮往火边挪了挪,皮毛上的雪化成水,在泥地上积了个小水洼,“这刀伤是‘诡刀’的路数,斜劈带挑,专卸猎物的关节。”她的软剑“流萤”缠在手腕上,剑穗沾着的雪化了,在粗布袖口洇出浅痕,“但这狼皮没被剥皮,不像他们的作风——倒像是急着赶路,随手杀了泄愤。”

慕容澈的折扇在破桌上敲着,扇页上沾着的雪粒化成水,晕开了上面的字迹。他盯着驿站墙上贴的旧告示,那是张缉拿令,画着个模糊的人影,罪名是“勾结魔教”,落款是三年前的白云观。“这驿站以前是白云观的据点。”他用折扇尖点了点告示角落的朱砂印,“沈砚山当年常来,你看这印泥的色泽,和知还堂批注稿上的一模一样。”

凌云霄的镇岳剑斜倚在门后,剑柄上的红绸结了层薄冰。他正用一块碎镜片照着磨剑,剑光在他眼底晃了晃,突然抬头:“有人来了。”

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驿站门口探进个脑袋,是个穿灰布衣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背着个比他还高的背篓,篓子里装着些冻硬的草药。看到驿站里的人,他吓了一跳,背篓“哐当”掉在地上,滚出个药碾子,是天工城特有的铜制款。

“别……别杀我。”少年往后缩了缩,冻得通红的手攥着衣角,那衣角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我是来……来采药的,我娘病了,需要龙涎根。”

铁苍澜的重刀往地上一顿,火星子溅了少年一裤腿:“你是这驿站的人?”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爹是驿卒,上个月被诡罗部的人绑走了,说要他带路去葬龙谷。我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藏的药。”他指着墙角的破筐,“那莜麦是我家的,本来想打完场就送药去医谷……”

青禾的软剑在袖中转了个圈,目光落在少年的鞋上。那是双千层底布鞋,鞋底磨穿了,露出里面的稻草,却在脚踝处缝着块新布,针脚细密,是女子的手法。“你娘会针线?”

少年愣了愣,摸了摸脚踝的布:“是……是邻村王大娘帮我缝的,我娘的手去年冻坏了,拿不了针。”他眼神飘向门口的雪堆,那里埋着个什么东西,雪面比别处高些。

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握紧,目光扫过少年背篓里的草药——龙涎根喜暖,从不长在漠北的雪地里,那堆草药看着像,根茎却没有特有的星纹。“你爹叫什么?”

“李……李老实。”少年的声音发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那里沾着点暗红的粉末,是玄字阁特有的血砂,“驿站的人都叫他老李头,你们认识?”

苏凝霜突然“哎哟”一声,手里的银针掉在地上,滚到少年脚边。少年弯腰去捡,她趁机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上——脉象平稳,不像是常年劳作的农家少年,倒像是练过内功的。“你这身子骨,比常年跑商的还壮实。”她笑了笑,捡起银针,“龙涎根性烈,你娘病着,哪能乱吃?”

少年的脸瞬间白了,突然往门口冲。铁苍澜的飞爪比他更快,链头的铁钩勾住他的后领,把他拽了个趔趄。背篓从他身上摔下来,滚出个油纸包,里面不是草药,是半张葬龙谷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陷”字。

“说!谁派你来的?”铁苍澜的重刀架在少年脖子上,刀背的寒气让他缩了缩脖子。

少年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是……是沈先生。他说只要把你们引去冰窖,就放了我爹。”他指着门口的雪堆,“那里……那里埋着他给的‘信号弹’,说是只要点燃,我爹就能从葬龙谷逃出来。”

青禾走到雪堆边,用软剑挑开积雪,下面果然埋着个竹筒,里面装着硫磺和硝石。她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最狠的不是明刀明枪,是拿软肋当诱饵,让你明知是坑,还得往下跳。”

“你爹根本不在葬龙谷。”凌云霄的镇岳剑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陷”字,“这字是沈砚山的笔迹,他惯会用亲人当幌子。上个月从望北驿绑走的人,都被埋在西边的乱葬岗,我们昨天刚路过。”

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看着地图上的朱砂,突然抓起地上的药碾子,往自己头上砸去:“我就知道……就知道他骗我!”药碾子掉在地上,滚出几粒铜渣,“我娘的手是被他的人用沸水烫的,就因为她不肯说出我爹藏粮的地方……”

铁苍澜突然把重刀收了,往火堆里添了块大木头:“起来吧,老子不杀哭哭啼啼的娃。”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没冻硬的麦饼,扔给少年,“吃了,有力气才好报仇。”

少年捏着麦饼,眼泪掉在饼上,洇出个深色的印。他突然往驿站外跑,雪地里留下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跑出去老远又回头,对着驿站的方向鞠了个躬:“冰窖的机关……是按节气走的,亥时会开半个时辰,你们……你们小心沈先生的‘断妄掌’,他总说‘错一步,就回不了头’。”

雪又下大了,把少年的脚印很快盖住。青禾看着火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被影阁的人追杀,她躲在柴房的草堆里,听着外面的刀剑声,手里攥着半块母亲塞给她的桂花糕,也是这样又冷又怕。

“亥时去不去?”铁苍澜的飞爪缠在手腕上,链头的铁钩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夜轻寒没说话,用没受伤的手往青禾手里塞了块毡片,让她裹住剑柄。他看着驿站墙上的旧告示,沈砚山的缉拿令旁,有人用炭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笔画稚嫩,像个孩子的涂鸦——那笑脸的嘴角,藏着个和少年衣角上一样的“药”字。

苏凝霜往火堆里撒了把艾草,烟色变得柔和:“他娘的手,是医谷的‘百草膏’能治的。”她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塞给青禾,“要是能活着从葬龙谷出来,绕去西边的乱石村看看,那孩子说的王大娘,应该知道药草的下落。”

慕容澈的折扇突然指向驿站的梁上,那里的灰尘里藏着个小小的木牌,刻着“知还”二字:“沈砚山以前常来这驿站,木牌上的刻痕深浅不一,像是……在算日子。”

雪光透过破窗,照在木牌上,映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六十五道。

青禾突然想起少年说的话——“错一步,就回不了头”。这话像根刺,扎在心里。谁不是这样呢?铁苍澜为了弟弟踏进漠北,她为了父亲闯葬龙谷,连沈砚山,当年或许也只是错信了一句承诺。江湖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不过是每个人抱着自己的软肋,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

亥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闷闷的,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驿站外的雪还在下,把“望北驿”三个字埋得只剩个“北”字,在风雪里孤零零地透着股倔劲。

夜轻寒推开门,雪沫子扑了满脸。他回头看了眼青禾,她正把苏凝霜给的瓷瓶揣进怀里,软剑在袖中轻轻颤动。“走了。”他说。

青禾点点头,跟着他走进风雪里。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像极了无数个夜晚,她在天工城的星图室里,听着父亲用铅笔在图纸上画线的声音——那声音里,有期待,有忐忑,还有明知前路难行,却不得不迈出去的决心。

而驿站的梁上,那个刻着“知还”的木牌在风里轻轻晃着,没人发现,最底下那道刻痕里,藏着个极小的“禾”字,笔画和青禾发间的寒梅簪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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