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诡窟的入口像道裂开的伤疤,嵌在圣山的岩壁上。暗洞深处渗出的寒气混着铁锈味,扑在人脸上像冰碴子。青禾用醒神铃轻轻敲击岩壁,铃声在洞里荡出悠长的回音,磷光顺着岩壁的缝隙漫上来,照亮脚下蜿蜒的石阶,阶面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凿痕,像是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凿出来的。
“这路是后来修的。”影夫人的破幻甲在洞口发出微光,甲片上的光斑沿着石阶往下游走,“看凿痕的新旧,最多不超过十年,应该是玄字阁的人修的。”她蹲下身,指尖划过一道深沟,沟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血砂’,漠北特有的矿石,遇血会发光,他们用这个标记路线。”
夜轻寒的独臂按在腰间的长枪上,目光扫过石阶两侧的岩壁。那些嶙峋的石笋在磷光下扭曲变形,像无数只垂落的手,指节处的阴影里,似乎藏着窥探的眼睛。“下面有活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独臂的肌肉微微绷紧——自从进入漠北,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石阶尽头传来的、类似鳞片摩擦岩石的细碎声响。
铁苍澜将石敢为的飞爪系在手腕上,链头的铁钩勾着盏油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管它什么活物,敢挡路就劈了!”他率先迈步往下走,重刀拖在石阶上,划出刺耳的火星,“老三,哥带你看看这万诡窟到底藏着啥宝贝!”
青禾紧随其后,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上的药草香混着洞里的寒气,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夜轻寒,他的黑袍下摆扫过石阶,带起细小的血砂,那些暗红色的粉末在他脚边微微发亮,像在标记他的踪迹。“你的伤没事吧?”她轻声问,醒神铃在腕上轻轻晃动。
“没事。”夜轻寒的声音很淡,却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并排而行。他能感觉到后背的旧伤在阴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却不想让她担心。磷光落在她发间的寒梅簪上,簪身的星图刻痕泛着淡光,让他想起在天工城星图室,她为他挡火星时,簪子上沾着的烟火气。
石阶尽头是条地下暗河,河水黑得像墨,水面上漂浮着些朽烂的木筏碎片,边缘结着层薄薄的白霜。慕容澈的折扇在河边的礁石上敲了敲,扇页上的星图与破幻甲的光斑对齐:“水流是往东南方向的,应该能通向窟底。”他捡起块木筏碎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玄”字,“玄字阁的人是坐木筏下去的。”
苏凝霜的软剑“流萤”突然出鞘,剑穗卷住一片从头顶落下的钟乳石碎屑。她凑近鼻尖轻嗅,眉头微微皱起:“水里有‘寒息草’的味道,这种草只长在极寒的暗河里,接触皮肤会让人麻痹。”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硫磺,“把这个涂在手脚上,能防寒气入侵。”
凌云霄的镇岳剑斜倚在礁石上,他正用剑脊撬开一块松动的岩石,石后露出个小小的凹槽,里面藏着半截蜡烛和一盒火折子。“有人在这里停留过。”他点燃蜡烛,火光在暗河上投下晃动的光晕,“看蜡烛的燃烧痕迹,最多不超过三天。”
铁苍澜已经将几截朽烂的木筏拼在一起,用飞爪的铁链捆紧:“上来吧!这破筏子应该能撑到对岸!”他率先跳上去,木筏在水面上晃了晃,暗河的水透过缝隙渗上来,沾在他的靴底,瞬间结了层白霜。
众人依次登上木筏,夜轻寒用长枪撑着河底的礁石,借力将木筏推向河心。暗河的水流比看起来更急,木筏在水面上打着旋,周围的岩壁飞速后退,磷光在石笋间穿梭,像无数只追逐的眼睛。
“那是什么?”青禾突然指向右侧的岩壁,那里的石缝里嵌着些白骨,骨架被铁链捆在岩石上,胸腔处有个巨大的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的。
影夫人的脸色骤变:“是诡罗部的‘祭诡人’。”她指着白骨手腕上的铜环,上面刻着三目符号,“他们会选族里最勇猛的人献祭,用铁链锁在暗河旁,说是要‘喂饱窟底的诡兽’。”
夜轻寒的长枪突然指向水面,枪尖挑出一团黑色的东西——是簇湿漉漉的毛发,根部还沾着点血肉。“不是诡兽。”他将毛发凑到蜡烛旁,火光下能看到毛发间夹杂着些细小的鳞片,“是某种犬科动物,被什么东西撕碎了。”
话音未落,暗河深处突然传来低沉的咆哮,像是有巨兽在水下喘息。木筏剧烈晃动起来,水面下涌起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木筏碎片卷得团团转。铁苍澜的重刀猛地劈向漩涡中心,刀风卷起的水花里,隐约能看到条巨大的黑影在水下穿梭,鳞片反射着磷光,像条化不开的墨。
“是‘玄甲鲛’!”影夫人的声音带着惊惶,“漠北传说里的守护兽,据说被诡罗部用诡术驯化了,专门看守暗河!”
玄甲鲛的尾巴突然从水下甩出,重重拍在木筏上,木板瞬间裂开道缝隙,河水哗哗地往里灌。青禾的软剑及时缠上根从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借力将夜轻寒往礁石上拽:“快靠岸!”
夜轻寒的长枪同时刺向玄甲鲛的眼睛,枪尖撞在它坚硬的鳞片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借着反作用力跃向礁石,独臂紧紧攥着青禾的手腕,将她拉到安全地带。“铁大哥!快过来!”
铁苍澜的重刀正卡在玄甲鲛的背鳍上,他怒吼着发力,想将这怪物的鳍片劈开,却被对方带着在水里拖行。石敢为的飞爪突然甩出,链头的铁钩精准地勾住岸边的礁石,他借着拉力纵身跃起,重重落在礁石上,重刀从玄甲鲛的背鳍上挣脱,带出一串血珠。
“这狗娘养的皮真硬!”铁苍澜甩了甩胳膊,手腕被铁链勒出深深的红痕。玄甲鲛在暗河里翻腾了一阵,突然沉入水底,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水面上漂浮着的木筏碎片渐渐平静下来。
众人瘫坐在礁石上,喘着粗气。苏凝霜赶紧为铁苍澜处理手腕上的伤口,软剑“流萤”绕着指尖转了个圈,剑穗上的药草香驱散了些暗河的腥气:“幸好它没追上来,看来是被铁链限制了活动范围。”
慕容澈的折扇突然指向暗河对岸的岩壁,那里有个黑黢黢的洞口,边缘的岩石被磨得很光滑,显然经常有人出入:“玄字阁的人应该是从那里走的。”他展开折扇,扇页上的星图与破幻甲的光斑对齐,“穿过这个洞,应该就能到万诡窟的核心区域。”
穿过洞口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洞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地上堆满了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层层叠叠地堆到洞顶,墙壁上的血痕已经发黑,画着些诡异的符号,与三目诡杖的图案隐隐相似。
“是祭坛。”影夫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指着白骨堆中央的石台,上面插着根断了的三目诡杖,杖头的绿宝石已经碎裂,“诡罗部的人在这里举行过‘血诡仪式’,用活人献祭来增强诡术的力量。”
青禾的目光落在石台旁的一具骸骨上,那骸骨的手指骨紧紧攥着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天工城的星纹。“是天工城的工匠!”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从骨缝里取出来,碎片的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迹,“他应该是被玄字阁的人抓来的。”
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按在石台边缘,指尖划过一道刻痕,那里的血垢下露出几个模糊的字:“诡心池……控……”后面的字迹被利器刮掉了,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是玄字阁的人刮的。”他的眼神变得沉凝,“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诡心池的事。”
“诡心池?”慕容澈的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我在墨家的典籍里见过这个名字,说是能洗涤人心,也能放大恶念,全看使用者的心智。”他蹲下身,用折扇挑起石台上的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是‘幻草’烧成的灰,他们在这里用诡术操控过祭品。”
铁苍澜的重刀猛地劈向旁边的白骨堆,玄铁刃身撞在颅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群畜生!”他的声音带着怒火,石敢为的飞爪被他攥得咯吱响,“连工匠都不放过!”
苏凝霜正在检查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这具骸骨的胸腔处插着半截箭杆,箭簇上还沾着玄字阁的标记。“是被玄字阁的人杀死的。”她拔出箭杆,箭尾刻着个“七”字,“和我们在京华遇到的玄字七是同一批人。”
影夫人的破幻甲突然在石台旁发出强烈的光芒,甲片上的光斑汇聚成一个清晰的星图,指向洞底的一个暗门:“诡心池应该就在下面。”她的指尖划过暗门的边缘,那里的石缝里嵌着些新鲜的泥土,“墨大祭司刚进去没多久。”
暗门是用整块黑石砌成的,上面刻着三目诡杖的图案,杖头的绿宝石凹槽正好能容纳青禾手里的青铜碎片。青禾将碎片嵌进去,暗门发出“咔哒”的脆响,缓缓向内打开,露出条向下的通道,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是有瀑布从窟顶落下。
“下去吧。”凌云霄的镇岳剑率先出鞘,剑气在通道里荡出回音,“慕容,你和苏姑娘走中间;铁大哥,你断后;夜少主、青禾姑娘,跟我走前面。”
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洞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池水泛着诡异的红光,池边的石壁上刻满了三目符号,每个符号里都嵌着颗小小的绿宝石,在红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光——正是诡心池。
池边站着个穿兽皮的老者,背对着他们,手里举着个黑色的木盒,正是墨大祭司!他似乎没察觉到有人靠近,正喃喃自语着什么,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像无数人在重复他的话。
“秘卷在他手里!”铁苍澜的重刀带着怒吼劈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池边,刀风卷起的气流撞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红色的涟漪。
墨大祭司缓缓转过身,脸上的三目图腾在红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你们终于来了。”他打开手里的木盒,里面的诡术秘卷在红光中漂浮起来,书页自动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诡心池能放大人心的欲望,你们敢进来试试吗?”
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握紧长枪,他看着诡心池的水面,里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心口插着玄字阁的毒箭。“是心诡。”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枪尖直指墨大祭司,“你想用这池子让我们自相残杀?”
“不是我想。”墨大祭司突然狂笑起来,诡术秘卷在他手中化作无数纸蝶,飞向众人,“是你们自己的心魔想。”
纸蝶落在众人面前,突然化作他们最恐惧的幻象:铁苍澜看到石敢为的尸体从池底浮上来,对他伸出手;凌云霄看到京城被灭世弩摧毁,百姓在火海里哀嚎;慕容澈看到妹妹在病床上咳嗽,手里攥着他送的布偶;苏凝霜看到医谷的师兄们倒在毒雾里,对她喊“为什么不救我们”;青禾看到父亲被玄字阁的人折磨,天工图被撕成碎片……
“别信它!”影夫人的破幻甲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甲片上的光斑撞向众人面前的幻象,纸蝶瞬间化作纸灰,“用醒神铃!集中精神!”
青禾的醒神铃在腕上剧烈晃动,铃声穿透幻象的迷雾,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看着夜轻寒,他正死死盯着诡心池的水面,独臂的长枪微微颤抖,显然也陷入了心魔。“夜轻寒!”她的软剑突然缠上他的手腕,剑锋贴着他的脉门划过,“看看我!我在这里!”
夜轻寒猛地回神,池中的幻象在他眼前碎裂。他看着青禾担忧的眼神,突然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汗混着她的,黏得发紧。“我没事。”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独臂的长枪重新指向墨大祭司,“该结束了。”
墨大祭司看着众人挣脱幻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没想到你们的心智这么坚定。”他突然将手伸进诡心池,池水瞬间沸腾起来,红光中浮现出无数人影,像是被池水吞噬的冤魂,“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诡术的真正力量!”
池中的人影突然化作实质,朝着众人扑来,每个影子都带着被吞噬者的执念和痛苦。铁苍澜的重刀劈向扑来的石敢为幻影,却被对方的飞爪缠住手腕;凌云霄的镇岳剑同时应对十几个京城百姓的幻影,剑气在溶洞里织成密网;慕容澈的折扇不断甩出银针,将妹妹的幻影钉在石壁上;苏凝霜的软剑缠上师兄们的幻影,剑穗上的药草香让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淡。
夜轻寒的长枪护着青禾,枪尖挑飞一个又一个人影。他看着那些痛苦的面容,突然想起影夫人的话——诡术本是疗愈之术,是被墨大祭司这样的人用来放大恶念。“青禾,用核心钥!”他突然喊道,“核心钥能吸收诡术的能量!”
青禾立刻掏出核心钥,将其抛向诡心池。青铜盘在红光中发出强烈的青光,池中的人影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纷纷涌向核心钥,在盘上化作淡淡的青烟。墨大祭司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被核心钥的青光缠住,正一点点被吸成干瘦的皮囊。
“不!我的诡术!”墨大祭司的身体在青光中渐渐透明,他最后看了一眼诡心池,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疯狂,“你们赢不了的……诡术的根源……在……”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彻底化作青烟,被核心钥吸收。诡心池的红光渐渐褪去,恢复了暗河的清澈,池边的绿宝石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众人瘫坐在溶洞的地上,喘着粗气。铁苍澜看着石敢为幻影消失的地方,突然将飞爪的铁链缠在手上,链头的铁钩在池水中晃了晃:“老三,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青禾走到诡心池边,看着核心钥静静地躺在池底,青铜盘上的星图泛着淡光。她伸手将其捞起,盘上还残留着墨大祭司的黑气,却在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渐渐消散了。“诡术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她轻声问,醒神铃在腕上轻轻晃动。
影夫人的破幻甲在池边发出微光,甲片上的光斑指向溶洞深处的一个暗门:“墨大祭司没说完的话,应该就在那里。”她的眼神里带着凝重,“那里可能藏着诡罗部最核心的秘密,也可能……是比诡心池更可怕的东西。”
凌云霄的镇岳剑重新出鞘,剑穗在红光散尽的溶洞里轻轻摇曳:“休息片刻,我们进去看看。”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得弄清楚。”
夜轻寒走到青禾身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准备好了吗?”
青禾点点头,将核心钥握紧在手心。诡心池的水面平静如镜,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磷光在溶洞的岩壁上缓缓流动,像在为他们指引通往真相的路。
第六卷的漠北诡旅,在诡心池的幻象破灭后,终于要触碰到诡术最核心的秘密。而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是比心魔更难战胜的——被尘封的历史和人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