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晨光带着沙砾的温度,落在胡杨林的枯枝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青禾将醒神铃系在手腕上,红绳随着骆驼的步伐轻轻晃动,铃身的青铜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昨夜在黑风口遭遇心诡后,她总觉得父亲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只有这铃声能压下去。
“前面就是蜃楼滩。”影夫人掀开驼车的毡帘,手里的破幻甲在晨光里泛着幽光,甲片上的光斑正缓缓移动,指向胡杨林深处,“locals说,这片林子会让人看见最想实现的事,很多商旅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最后渴死在沙窝里。”她的指尖划过甲片上的纹路,“这是墨家的‘定影纹’,跟着光斑走,能避开大部分幻象。”
铁苍澜的重刀在驼鞍上蹭出火星,他攥着石敢为的飞爪,链头的铁钩勾着块干硬的馕,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口。“管它什么蜃楼,敢挡老子的路,就一刀劈了!”他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昨夜他梦见石敢为坐在归墟岛的礁石上,手里举着条比人还长的鱼,笑着喊他“哥,快来吃”。
夜轻寒的独臂按在腰间的长枪上,黑袍下摆扫过骆驼的鞍桥,露出缠着绷带的左臂。他望着胡杨林的轮廓,瞳孔微微收缩——林子里的阴影在风里扭曲,竟隐约连成母亲的剪影,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别乱看。”他低声提醒青禾,同时用没受伤的手拽了拽她的缰绳,将两匹骆驼的距离拉近了些。
进入胡杨林的刹那,风突然静了。沙粒不再飞舞,连驼铃都哑了声,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织成密网,像无数人在低声呢喃。青禾的醒神铃突然剧烈震颤,铃身撞出急促的脆响,红绳绷得笔直,指向左侧一棵歪脖子胡杨——树干上竟刻着“天工城密道图”几个字,笔迹与父亲林工匠分毫不差。
“爹的字迹!”青禾翻身下驼,软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就要靠近,却被夜轻寒的长枪拦住。
“是物诡。”夜轻寒的枪尖挑向树干,木质的纹理在枪尖下突然扭曲,露出底下的流沙,“你看刻痕的深度,新得像刚划上去的。”他的独臂微微用力,将青禾往回拉,“你爹的字收尾处有个小勾,这里没有。”
青禾凑近细看,果然发现了破绽。她想起在天工城整理父亲遗物时,那些图纸的落款总带着个俏皮的小勾,说是“怕被人仿冒”。“好险。”她攥紧醒神铃,指尖的冷汗浸湿了红绳,“这诡术连笔迹都能模仿。”
铁苍澜那边突然传来重刀落地的闷响。众人回头时,只见他正跪在沙地上,双手刨着沙子,像是在寻找什么。“老三!老三你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的胡杨林竟变成了通州驿站的火场,石敢为倒在火堆里,对他伸出手:“哥,我好烫……”
“铁大哥!”凌云霄的镇岳剑突然架在铁苍澜的颈侧,冰冷的剑脊让他打了个寒颤。“看看你的飞爪!”凌云霄的声音带着内力,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
铁苍澜茫然地低头,腰间的飞爪链头缠着根燃烧的胡杨枝,枝上的火苗正舔舐着他的袖口——哪有什么火场和弟弟?只有被幻术迷惑的自己。“操他娘的!”他怒吼着挥刀劈断树枝,火星溅在沙地上,烧出一个个小黑点,“老鬼的余孽,敢拿老三耍老子!”
苏凝霜的软剑“流萤”突然从斜刺里穿出,剑穗卷住一片飘落的胡杨叶。叶片在她掌心化作只毒蝎,尾刺泛着黑亮的光,她却面不改色地将其甩向空中——毒蝎在阳光下炸开,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是‘变形诡’,能操控植物模仿毒物。”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将雄黄粉撒在众人周围,“这粉能让草木幻象显形。”
慕容澈的折扇始终没离手,他盯着影夫人破幻甲上的光斑,突然停在一棵胡杨前。这棵树的枝桠扭曲成环形,像极了他妹妹生前最喜欢的那棵海棠树,树下还放着个褪色的布偶,是他亲手为妹妹做的生日礼物。“小心。”影夫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破幻甲的光斑在他脚边晃了晃,“物诡最擅长勾起人的执念,一旦驻足就会被拖进幻境。”
夜轻寒的情况比其他人更棘手。母亲的声音总在他耳边盘旋,有时是冷月宫的雪地里,她笑着递给他块桂花糕;有时是归云客栈的梅树下,她抚摸着他的头说“别再报仇了”。他的独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长枪,后背的旧伤被冷汗浸透,传来阵阵刺痛。
“你看这个。”青禾突然将寒梅簪塞进他手里,簪身的星图刻痕在晨光里泛着淡光,“这是真的,不是幻象。”她的软剑缠上他的手腕,与他并肩而立,“我们在漠北,要去圣山找诡术秘卷,不是在冷月宫。”
夜轻寒的指尖触到簪子的温润,眼前的幻象突然碎裂。母亲的身影化作沙粒,胡杨林的轮廓重新清晰——青禾正担忧地望着他,醒神铃在她腕上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没事。”他将寒梅簪还给她,独臂的长枪握得更紧,“继续走。”
深入胡杨林三里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沙丘变成了青石板路,胡杨化作朱红廊柱,远处竟传来江南的丝竹声。青禾的眼前出现了天工城的全貌,父亲站在玄字阁的顶端对她招手,手里举着完整的天工图:“青禾,快来!爹找到济世之术了!”
“是境诡阵!”影夫人的破幻甲突然剧烈震动,甲片上的光斑乱成一团,“有人在强行催动阵法,想把我们困死在幻境里!”
铁苍澜的重刀劈向廊柱,却劈了个空——朱红柱子化作流沙,露出底下的胡杨根。“这破阵怎么破?”他怒吼着挥舞重刀,将涌来的幻象砍得粉碎,石敢为的飞爪在他腰间晃荡,像是在为他助威。
凌云霄的镇岳剑突然指向天空:“阵眼在树冠!铁大哥,托我上去!”铁苍澜立刻蹲下身子,让凌云霄踩着他的肩膀跃起,镇岳剑直刺最高的那棵胡杨——“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刹那,周围的幻境剧烈晃动,青石板路开始龟裂,露出底下的沙地。
“快从缺口出去!”凌云霄的声音从树冠传来,他的衣袍被树枝划破,却仍死死抓着断裂的树干,“这林子在往下陷!”
众人顺着缺口往外冲,胡杨的枝条像无数只手,抓向他们的脚踝。青禾的软剑缠上夜轻寒的腰,借着他的力量跃过最后一道树障,落地时却发现脚踝被根藤蔓缠住,藤蔓上的尖刺正往皮肉里钻——是物诡制造的陷阱!
夜轻寒的长枪及时斩断藤蔓,独臂将她往沙地上拽。就在这时,他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青禾倒在地上,心口插着他的长枪,鲜血染红了她的襦裙,发间的寒梅簪滚落在他脚边。“你杀了她……”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失望的叹息,“你和你爹一样,只会用杀戮解决问题……”
“不是我!”夜轻寒的嘶吼震得沙粒飞起,他的独臂剧烈颤抖,几乎要将长枪掷在地上。
“夜轻寒!”青禾的声音穿透幻象,她的软剑缠上他的手腕,剑锋贴着他的脉门划过,带来一阵刺痛,“看看我的手!”
夜轻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长枪正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地,青禾跪在他身边,左手的虎口处有块新月形的疤痕——那是在通州驿站为他包扎伤口时,被碎木划伤的,是真实的印记。“我……”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绷带。
“没事了。”青禾将醒神铃解下来,系在他的手腕上,“你的手比我稳,还是你拿着。”
胡杨林外的沙丘上,影夫人正用破幻甲定位新的阵眼。铁苍澜和凌云霄背靠背站着,重刀与镇岳剑交织成盾,挡住从林子里追出来的幻象杀手。慕容澈的折扇不断甩出银针,将扑向苏凝霜的藤蔓钉在沙地上。
“阵眼在圣山方向的祭坛!”影夫人突然喊道,破幻甲的光斑终于稳定下来,指向远处的山坳,“那里有诡罗部的三目诡杖,是境诡阵的能量源!”
山坳里的祭坛由黑石砌成,中央竖着根丈高的蛇形权杖,杖头嵌着三颗绿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幽光——正是壁画上的三目诡杖。周围跪着十几个穿兽皮的诡罗部族人,他们的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被心诡控制了。
“是墨大祭司的‘傀儡诡’!”影夫人的声音带着凝重,“他能通过诡杖操控族人的心智!”
苏凝霜的软剑缠上一个族人的手腕,剑锋贴着他的脉门划过,族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却又立刻被绿宝石的光芒覆盖。“不行!诡杖的能量太强,解毒针压不住!”
铁苍澜的重刀劈向诡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这破杖有邪力!”
青禾突然注意到诡杖底座的星纹,与天工城青铜柱上的“济世阵”隐隐呼应。“用核心钥!”她拽着夜轻寒的衣袖,指向星纹的缺口,“这是墨家的‘反哺阵’,核心钥能吸收它的能量!”
夜轻寒立刻掏出核心钥,将其嵌进星纹的缺口。青铜盘与黑石接触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嗡鸣,诡杖的绿宝石光芒迅速暗淡,周围族人的眼神渐渐清明,纷纷扔下石斧,跪倒在地。
祭坛后方的石窟里传来墨大祭司的怒吼:“一群废物!连几个中原人都拦不住!”
众人冲进石窟时,只见墨大祭司抱着个黑色木盒,正往暗洞深处跑,木盒上的三目符号闪着红光——里面定是诡术秘卷!“别让他跑了!”凌云霄的镇岳剑率先出鞘,剑气直逼墨大祭司的后心。
墨大祭司突然转身,三目诡杖对着众人一挥,石窟的石壁上瞬间浮现出无数人影:玄字阁的杀手、归墟岛的傀儡兵、通州驿站的火海……甚至还有众人最亲近的逝者,密密麻麻地朝他们扑来。
“是‘万念诡’!”影夫人的破幻甲剧烈震动,“他在透支诡杖的能量制造终极幻象!”
夜轻寒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将青禾护在身后。他看着那些扑来的幻象,突然想起青禾在胡杨林说的话——“对付幻象,要比它更狠”。他的独臂猛地发力,枪尖不再躲闪,直取幻象中母亲的身影,枪尖穿透幻影的刹那,周围的人影突然像碎玻璃般炸裂。
“破了!”青禾的软剑缠上墨大祭司的手腕,剑锋贴着他的脉门划过,逼得他松开木盒。夜轻寒的长枪及时挑住木盒,稳稳落在青禾手里。
墨大祭司看着空荡荡的手,突然发出绝望的狂笑:“你们拿不走的!秘卷上涂了‘蚀心诡’,接触它的人会被自己的恐惧吞噬!”
青禾打开木盒的瞬间,果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指尖蔓延,眼前浮现出父亲被烙铁烫的画面,耳边传来母亲的哭泣声。她赶紧合上盒盖,却发现指尖已经泛黑——是诡术侵入了!
“用这个!”苏凝霜甩出一粒解毒丹,砸在木盒上,丹药化作粉末渗入盒缝,青禾指尖的黑痕渐渐褪去,“是龙涎根和醒神草做的,能解蚀心诡!”
墨大祭司见大势已去,突然转身撞向石窟的石壁,石壁后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暗洞,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圣山的万诡窟等着你们!那里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暗洞的边缘刻着行漠北文,慕容澈翻译道:“万诡窟藏着诡术的起源,也藏着玄字阁和诡罗部合作的真相。”
青禾握紧手里的木盒,指尖还残留着蚀心诡的寒意。她看向夜轻寒,他正用没受伤的手擦拭长枪上的沙粒,醒神铃在他腕上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
“去万诡窟。”夜轻寒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里面有什么,都得去看看。”
影夫人的破幻甲在暗洞边缘发出微光,甲片上的光斑连成一条线,直指洞底:“这洞是天然形成的,里面有地下河,应该能通往圣山的核心。”
铁苍澜的重刀在掌心转了个圈,飞爪的铁链被他拽得笔直:“老三,哥带你去看看这万诡窟到底有啥名堂!”
众人陆续走进暗洞,石壁上的磷光渐渐亮起,照亮脚下蜿蜒的石阶。青禾走在夜轻寒身边,能听到他手腕上的醒神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在为他们指引方向。她知道,穿过这暗洞,就是圣山的核心,也是诡术秘卷的最终秘密,而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境诡、心诡更可怕的——关于人性的真相。
暗洞深处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无数人在低声诉说。第六卷的漠北诡旅,在蜃楼滩的幻象破灭后,终于要触碰到最核心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