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中的告白

艺术节前一周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我站在教学楼走廊的窗边，看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程野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林老师说他请了病假，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手机里最后一条来自程野的短信还停留在四天前：

【明天别来学校。】

我没听他的，结果那天他的座位一直空着。现在想来，那条短信简直像某种警告。

"小满！"林小雨气喘吁吁地跑来，"音乐教室！程野在音乐教室！"

我的心猛地一跳，抓起书包就冲进了雨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我的校服衬衫，但我顾不上这些。音乐教室的窗口透出暖黄色的光，断断续续的琴声穿透雨幕传来，像是弹奏者已经精疲力尽。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滞了。

程野颓然地趴在钢琴上，右手机械地按着几个琴键。琴架上摊着那页乐谱，旁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片水洼。程野的目光落在我湿透的衣服上，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白痴吗？下这么大雨不带伞？"

我本该生气地反驳，但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当程野站起身时，我清楚地看到他左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渗出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在发抖。

程野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身后："没什么，摔了一跤。"

"骗人！"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你...你是不是..."

"自杀？"程野冷笑一声，抽回手，"我没那么懦弱。"他转身走向窗边，"只是打碎了镜子，收拾碎片时划伤的。"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泪痕。程野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为什么逃学？"我终于问出口。

程野的指尖触碰着冰冷的玻璃："我爸回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要带我走。"

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转学？"

"嗯。"程野的肩膀微微颤抖，"去他再婚的那个城市。"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雨水在他轮廓上投下流动的阴影。那个总是不可一世的程野，此刻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你妈妈的乐谱..."我笨拙地开口，"艺术节..."

"我弹不了。"程野突然转身，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每次尝试，都像在重新经历失去她的那一刻。"

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他泪流满面的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程野，破碎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鬼使神差地，我走上前抱住了他。程野的身体瞬间僵硬，但没有推开我。

"那就不要弹她的曲子。"我的脸贴在他湿透的背上，"弹你自己的。"

程野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

"创作一首新的。"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给现在的你，而不是过去的她。"

雨声淹没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某种微妙的变化在程野眼中发生，像是黑暗中的火苗，微弱但坚定。

"夏小满，"他轻声说，"有时候我真讨厌你这么了解我。"

这不是感谢，却比感谢更真实。我松开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越界。脸颊发烫，我慌忙转身想逃。

程野却拉住了我的手腕："等等。"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与冰冷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你全身都湿透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我送你回家。"

外套上有淡淡的柑橘香和雨水的气息。我抓紧衣领，点了点头。

走出校门时，雨小了些。程野撑开一把黑伞，示意我靠近些。我们肩并肩走在雨中，谁都没有说话。

在分岔路口，程野突然停下脚步："夏小满，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我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与程野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脸。

"阿野，该回家了。"男人的目光扫过我，带着审视的意味。

程野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我说了五点前会回去。"

"上车。"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你妈妈很担心。"

"她不是我妈妈！"程野突然爆发，"我妈妈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脏。男人脸色变得难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别任性，上车。"

程野的拳头攥得发白。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去吧，我没事。"

他转头看我，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最终，他点了点头："明天见。"

看着黑色轿车远去，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雨又开始下大了，但我感觉不到冷。程野的外套还披在我肩上，残留的温度像是他无声的告白。

明天，我可能还是不想理程野。但此刻，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第三章 雨中的告白

第三章雨中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