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的皮靴声在走廊里敲出重音,每一下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时空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许烬声扶着舟鹤跪在地上,两人交缠的能量在地面晕开暗紫与冰蓝交织的光纹,像某种正在愈合的伤疤。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局长的声音并不高昂,却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压。他未曾瞥向陆则,也未看向许烬眠,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片流转的光纹之上,语气沉稳而笃定:“许砚的笔记中提到过,‘回空’仪式需要双生能量共振。如今看来,传言的确非虚。”
椴枝初的短笛骤然响起,清越的音色宛若一泓寒泉直击人心。笛身上镌刻的“渊”字与地面流转的光纹瞬间共鸣,竟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半透明的星图。那是时空管理局引以为傲的核心防御网,而此刻,无数红点在星图边缘此起彼伏地闪烁,犹如被点燃的烽火,将整个局势的紧迫感渲染得淋漓尽致。
“是‘点灯人’。”许烬眠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在引爆各地的能量节点,想逼时空渊彻底坍塌。”
椴枝初这才留意到,走廊外的警报声已然变了调。原本尖锐刺耳的蜂鸣中,竟掺杂进一种低沉的震颤,如同某种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深处缓缓苏醒,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局长身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一个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松垮地挂在身上,手中提着一盏黄铜油灯。油灯的灯芯微微跳动,吐出橘黄色的火苗,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一般,连他周身半寸的雾气都未能照亮。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的双眼。那双眼睛安静地垂敛着,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而眼睑处两道浅浅的疤痕则无声诉说着某种隐秘的过往。很显然,他看不见。那种天生的失明感并非伪装,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仿佛他的世界早已超越了光与影的界限,触及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领域。
“清越?”舟鹤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许烬声按住肩膀——这个曾经在实验日志里被标注为“备用容器”的男人,此刻的眼神比谁都清醒,“你的眼睛……”
清越的蓝布衫袖口已微微磨出毛边,他抬手将油灯向前递了些许,火苗在气流中轻轻摇曳,映得眼睑上那道疤痕时隐时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过往。“点灯人不需要眼睛。”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却又掺杂着一种超越年纪的沙哑,像是被岁月提前侵蚀了一般,“他们只需要记住坐标,点燃引线。”他空着的手在半空中虚虚一点,星图上的红点便随之闪烁起来,如同回应着他心中的某种执念。“比如这里,”他低声道,声音如风拂过冰面般冷寂,“起源之地的余烬里,还埋着舟鹤没来得及销毁的能量核心。”
局长突然笑了:“所以你把自己的眼睛献祭给了‘畸胎’,换来了点灯人的控制权?”
清越没有作答,只是轻轻地将头侧向一边,眼睑上的疤痕正对着许烬眠的方向。他淡然开口:“许助理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是谁把‘锁神阵’的反向参数卖给了点灯人。毕竟,能够接触到核心数据库的人,除了陆部长之外,就只有你了。”
许烬眠的指甲掐进掌心:“你在混淆视听。”
“是否在混淆视听,看看星图便一目了然。”清越抬手轻触眼睑,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疤痕的触感,那是他与众不同的证明。“我的双眼能够捕捉能量流动的轨迹,就像此刻——”他的手指稳稳指向星图上那颗最为耀眼的红点,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时空渊的核心枢纽,已经被陆部长的藤蔓结晶侵蚀了。”
陆则猛地后退一步,公文包掉在地上,滚出半块墨绿色的结晶,结晶表面的纹路正顺着地面的裂缝,往时空渊的方向蔓延。“你胡说!”他的声音变了调,“这是用来稳定能量流的!”
“稳定?”许烬声突然冷笑,他扶着舟鹤站起来,两人交缠的能量在掌心凝成一把双刃剑,“用畸胎的藤蔓寄生时空渊,这叫稳定?陆则,你和顾临到底藏了多少后手?”
清越提着油灯往前走了两步,橘黄色的火苗在星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红点连成的线突然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阵眼恰好落在实验室中央的时空渊上。“回空仪式的真正作用,是把初代畸胎的意识拉回现世。”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而你们,都成了启动仪式的祭品。”
椴枝初的短笛鸣响得更急,清越眼睑下的空洞里突然渗出金色的能量,那些能量滴落在黄铜油灯的灯座上,竟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苗,沿着星图的纹路燃烧起来。“舟鹤的心脏结晶能定位意识,许烬声的能量能撕开时空壁垒,至于我——”他低头看着跳动的灯芯,“失明的眼睛,才能看清藏在时间褶皱里的‘归途’。”
局长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看向许烬眠:“启动‘回空’的密钥,是不是在你手里?”
许烬眠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银色的结晶,结晶表面刻着的“眠”字,正与舟鹤胸口的空洞产生共鸣。“许砚当年把密钥分成了三块,”她将结晶抛给舟鹤,“一块在你心脏里,一块在清越的眼睛里,最后一块……”
她的目光落在椴枝初的短笛上。笛身的“渊”字已经亮得发烫,清越油灯里的火苗触及笛身时,竟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花板,将实验室的玻璃穹顶照得如同白昼。
“原来第三块密钥,被铸成了笛子。”清越笑了起来,少年人的笑容里带着释然,他抬手将油灯举高,橘黄色的光与金色的光柱交融,“难怪点灯人找不到……许砚果然最信任你,椴枝初。”
陆则突然掏出能量枪对准清越,却被局长一脚踹倒在地。“现在杀他,整个时空渊都会跟着爆炸。”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启动回空仪式,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许烬声扶着舟鹤走到光柱下。冰蓝色与暗紫色的能量融入光柱,清越提着油灯走进光里,橘黄色的火苗与金色能量交织升腾,三种光芒在时空渊上方织成旋转的光环,光环中央,渐渐浮现出初代畸胎模糊的轮廓。
椴枝初握紧短笛,笛身的震颤让她指尖发麻。她看着清越低垂的眼睫、眼睑上浅浅的疤痕,看着他手里那盏照不亮周围雾气、却能点燃时空节点的油灯,突然明白“回空”的真正含义——不是回到过去,而是让那些被撕裂的意识、被牺牲的存在,在时空的缝隙里,找到最终的归宿。
光环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实验室的地面开始崩裂。许烬眠站在裂缝边缘,黑色能量在她脚下凝成一道桥梁:“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卷进时间乱流了。”
清越最后看了一眼星图上熄灭的红点,转身走向桥梁时,黄铜油灯的火苗突然稳定下来,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橘黄色的光带。“点灯人的任务完成了。”他的声音轻快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接下来,该让失明的人,看看归途的样子了。”
舟鹤的手与许烬声交握,两人的能量彻底融入光环。椴枝初跟着局长踏上能量桥时,回头望了一眼——时空渊的裂缝正在闭合,光环中央的畸胎轮廓渐渐消散,而清越站在光环边缘,手里的油灯明明灭灭,像在为某个看不见的终点,执着地亮着一盏灯。
走廊里的警报声停了。当悬浮车驶离时空管理局时,椴枝初低头看着短笛上渐渐暗淡的“渊”字,突然听见许烬眠轻声说:“回空不是结束。那些藏在时间褶皱里的秘密,总会有人回来揭开的。”
车窗外,起源之地的方向升起一道金色的光柱,像有人在废墟里点了盏灯。椴枝初想起清越那盏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黄铜油灯,还有他眼睑上那两道浅浅的疤痕——那个十六七岁的失明少年,或许从来不是在点燃毁灭的引线,而是在为迷失于时空乱流的人,一盏一盏,点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