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血腥味还没散尽,雾气就顺着脚踝缠上了膝盖
椴枝初盯着那件绣着“鹤”字的病号服,突然发现布料上的血迹在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红虫,正慢慢拼凑出舟鹤最后倒下时的姿势——蜷缩着,右手还保持着抓向她衣角的弧度
“别看!”
许烬眠拽开她的同时,“死神”塔罗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
手术台上的人影猛地坐了起来,腹部的隆起处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涌出密密麻麻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许烬声
许烬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暗紫色的纹路在他脸上疯狂游走
他死死盯着托盘里那颗跳动的心脏,指尖掐进掌心:“这不是真的……‘反噬者’的心脏不会脱离本体存活。”
“但‘畸胎’可以。”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心脏里传出来,和许烬声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却带着非人的粘稠,“它本就是你身体里剥离出的‘恶’,凭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心跳?”
心脏表面那错综复杂的纹路骤然亮起,宛如暗夜中升腾而起的神秘符文
手术室内的镜面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某种无形力量的侵袭。墙壁上镶嵌的手术镜、器械盘中的不锈钢托盘,甚至三人瞳孔里微缩的世界,都在这一刻荡起了水波般的涟漪,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将现实笼罩上一抹奇异的扭曲感
椴枝初凝视着镜子,眼前的画面令她心神一震——病号服上原本绣着的“鹤”字竟悄然化作了“初”,而那斑驳的血迹蜿蜒流转,逐渐勾勒出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队友的编号
许烬眠的倒影映入眼帘,他腕间的银色手链缠绕着一颗漆黑如墨的结晶,那结晶深处仿佛浮现出一张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面孔
最令人不安的是许烬声的倒影,镜中的他双目紧闭,胸口赫然裂开一个血洞,暗紫色的能量如同脐带般延展,连接着托盘中仍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这诡异的一幕让空气仿佛凝滞,寒意从脊背一路攀爬而上
“镜子会照出‘本相’哦。”清越的声音不知何时又响起,却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比如……你不敢承认的渴望,藏不住的恐惧,还有被刻意遗忘的‘源头’。”
许烬眠猛然抬手,镜面应声而碎,清脆的破裂声在空气中回荡
随着碎片纷纷落地,无数个“她”竟从破碎的镜中缓缓爬出。她们的模样各异,有的身着时空管理局的笔挺制服,神情严肃;有的双腕缠绕着束缚带,仿佛刚从某个禁锢之地挣脱;最年长的那一位,鬓角已生出缕缕白发,手中轻捏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并肩而立,中间那人笑得灿烂,眉眼间的神韵竟与舟鹤如出一辙,像是时光深处未尽的故事在无声诉说
“够了!”许烬眠的“死神”牌横扫而出,黑色的能量将镜像们碾成光点,“这些都是领域制造的幻象!”
“可幻象里藏着真东西呀。”镜中白发的“许烬眠”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比如你为什么要偷藏‘畸胎’结晶?为什么对舟鹤的血珠反应这么大?还有……你弟弟体内的‘反噬者’能量,是谁放进去的?”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椴枝初的耳膜。她猛地看向许烬眠,对方的脸色果然白了一瞬,握着塔罗牌的手在发抖
就在此刻,托盘中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手术室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尽数熄灭,唯独镜面依旧映射着走廊尽头那扇门渗入的幽蓝微光
所有镜子的倒影开始缓缓错位、交融,最终凝聚成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它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腹部那道狰狞的裂缝中探出无数细小的手,宛若挣扎般在空气中疯狂抓挠,令人毛骨悚然
“找到‘锚点’了。”许烬声的声音异常平静,暗紫色的能量在他掌心凝成一把短刃,“是这具‘畸胎’的本体。”
镜面突然齐齐转向那道人影,反射出刺眼的蓝光。人影的腹部裂开得更大了,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东西——那是个半成型的胎儿,皮肤是透明的,能看到体内缠绕的血管,而它的胸口,嵌着一块和沈清珩、清越身上相同的藤蔓纹路结晶
“原来‘畸胎’是这么来的。”
椴枝初的牙齿在打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舟鹤的血珠会引发共鸣,“它是……‘反噬者’和人类的孩子?”
“是‘被诅咒的结合’。”心脏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痛苦,“时空管理局的初代局长,为了获得操控领域的力量,让‘反噬者’和人类孕妇结合,生下了第一个‘畸胎’。而我——”
它顿了顿,托盘里的心脏突然炸开,暗紫色的能量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凝成许烬声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是纯黑的,没有丝毫瞳孔:“是从第一个‘畸胎’心脏里剥离出的‘善’,被他们封印在塔罗牌里,当成对抗领域的武器。”
许烬声的身体晃了晃,暗紫色的纹路褪去大半,露出苍白的脸:“所以……我不是人?”
“你是‘容器’。”黑眼的“许烬声”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装着善与恶的容器。就像这迷宫,装着所有人的回忆。”
镜面骤然碎裂,如同一场晶莹的雨瀑倾泻而下。然而,那些碎片并未落地,而是化作无数更小的镜子,围绕三人悬浮在半空,宛如一座诡谲的迷宫
每面镜子中映照出截然不同的画面:椴枝初跪在队友的墓碑前,指尖颤抖地拨弄着燃烧的纸钱;许烬眠在昏暗的档案库里蹑手蹑脚,悄然替换着尘封已久的记录;许烬声被禁锢于冷冰冰的实验室中,身体因能量被抽离而微微痉挛……
而在最中央的那面镜子里,沈清珩静静地伫立着,胸口镶嵌的黑色结晶散发出幽冷的光芒。他缓缓抬头,对准镜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近乎诡异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清珩在利用迷宫唤醒‘畸胎’。”许烬眠突然反应过来,“锁神阵的能量泄漏不是意外,是他故意引导‘畸胎’本体吸收恐惧情绪,好让所有领域残片融合!”
黑眼的“许烬声”嗤笑一声:“现在才明白?他可是第一个‘畸胎’的后代,天生就能操控‘迷雾领域’。你们以为在找答案,其实是在帮他养孩子。”
他的话音刚落,手术台上的人影突然剧烈抽搐。胎儿胸口的藤蔓结晶亮起红光,迷宫开始剧烈晃动,走廊里传来门被撞碎的声音,无数只手从墙壁里伸出来,抓向三人的脚踝
“想出去就得打碎‘本相镜’。”黑眼的“许烬声”指向最中央那面映着沈清珩的镜子,“但打碎它的代价是……你们会记起所有被封印的记忆。包括……”
他的目光扫过椴枝初:“你队友的死,不是意外。”
又看向许烬眠:“你藏的那颗结晶,是舟鹤的‘心脏’。”
最后落在许烬声身上:“你每次能量暴走,都会杀死靠近的人——包括你父母。”
镜中的画面骤然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乱了现实的水面
椴枝初的目光中映出队友临死前的一幕,那一指向她的僵硬手臂,如同一道无声的指控刺穿了她的记忆;
许烬眠的眼前,则浮现舟鹤被束缚在冷冰的手术台上,心脏被残忍抽取的瞬间,那绝望的场景仿佛带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许烬声看到的,则是满地鲜红的血泊,以及倒在其中的父母的尸体,那些画面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
剧烈的头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三人几乎无法站立,身体摇晃得如同风中的残烛。那些被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画面,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和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涌来,将他们拖入记忆的深渊
“选吧。”黑眼的“许烬声”张开双臂,暗紫色的能量在他身后织成一张巨网,“是困在回忆里当‘迷途者’,还是记起一切,带着真相活下去?”
墙壁里的手已经抓住了椴枝初的小腿,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中央镜子里沈清珩的笑脸,又想起舟鹤最后那句“我怕疼”,突然捡起地上的一块镜片,猛地刺向自己的掌心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看向许烬声和许烬眠,两人也正看着她,眼底虽然有恐惧,却多了一丝决绝
“我们选第三种。”椴枝初的声音带着血腥味,却异常坚定,“记起一切,然后——杀了制造这一切的混蛋。”
三人同时冲向中央的镜子
许烬声的暗紫色能量、许烬眠的黑色能量,还有椴枝初用指尖血激活的短笛音波,在半空中汇成一道光柱,狠狠砸向镜面
镜子碎裂的瞬间,整个迷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所有的幻象、人影、镜子都开始消散,露出布满藤蔓的石壁
而在石壁的最深处,嵌着一颗篮球大小的黑色结晶,结晶里蜷缩着那个半成型的胎儿,它的眼睛缓缓睁开,左边是冰白色,右边是暗紫色
“锚点……找到了。”许烬眠喘着气,银色手链突然开始发烫,“但它在和我手里的结晶共鸣。”
胎儿的嘴角缓缓扬起,勾勒出一道诡异而妖异的弧线,仿佛承载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恶意
他那细小的手臂缓缓抬起,直直朝三人伸出,动作僵硬却又充满了压迫感。与此同时,整个空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开始剧烈地收缩,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得近乎窒息
雾气翻涌中,一盏清越的油灯滚落而出,火苗摇曳间竟彻底化作了幽蓝,宛如一只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这诡谲的一切
“看来你们选了最难的路呢。”清越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那么接下来……该去‘起源之地’了。”
地面突然裂开,三人失去平衡,朝着黑暗坠落。下落的瞬间,椴枝初看到胎儿胸口的结晶上,浮现出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符号——那是她和舟鹤、许烬眠三人约定的秘密标记。
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归位。那一刻,仿佛时光的碎片被重新粘合,所有的混沌与迷雾散去,留下一片澄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