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雨季的琴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时，程煜已经醒了。他侧卧着，静静注视着枕边人的睡颜。许知远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程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悬在距离许知远脸颊一厘米的地方，不敢触碰，生怕惊扰这宁静的时刻。

小城的雨季持续了整整两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程煜轻手轻脚地起床，赤脚踩在老旧但擦得发亮的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披上挂在门后的格子衬衫——那是许知远的，带着淡淡的松木香，然后下楼准备早餐。

厨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小盆栽，是许知远的学生们送的。程煜一边煮咖啡，一边给植物浇水。水珠在绿叶上滚动，像极了许知远弹琴时偶尔落在琴键上的汗滴。

"又偷穿我的衣服。"

许知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程煜转身，看到他倚在门框上，头发微微翘起，身上套着的却是程煜的黑色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一截锁骨。

"物归原主。"程煜笑着脱下衬衫递过去，"咖啡马上好。"

许知远接过衬衫穿上，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他的手指比一年前稳定了些，但精细动作仍然吃力。程煜假装专注于煎蛋，余光却追随着那双手的动作——曾经能在琴键上飞舞如蝶的手，如今系一颗扣子都要花上几秒。

"今天有四个学生。"许知远坐到餐桌前，"下午林校长想见你，说合唱团需要指导。"

程煜将煎蛋和吐司摆到许知远面前："告诉她我可以去，但得付我报酬——要她果园里最好的桃子。"

许知远笑了，眼角泛起细纹："你上周已经骗了她一篮杏子了。"

"那是为了给你做杏酱。"程煜理直气壮，"而且她孙女的音准进步了至少三个度。"

这是他们在小城定居的第三百六十五天。程煜还记得刚来时的不适应——没有24小时热水，没有外卖，没有音乐厅的聚光灯。但现在，他习惯了清晨的鸡鸣，习惯了街坊邻居的问候，习惯了许知远在夜里因手痛而蹙起的眉头。

早餐后，许知远去琴房准备上课，程煜则拿着小提琴走到院子里。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他架起琴，开始每日的音阶练习。琴声飘进敞开的窗户，与许知远示范给学生听的简单旋律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和谐。

第一个到达的学生是小雨，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八岁女孩。她站在院门口，睁大眼睛听着程煜的演奏，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才鼓起掌来。

"程老师，你能教我拉刚才那个吗？"她期待地问。

程煜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太难了，等你先学会许老师今天教的曲子好不好？"

小雨撅起嘴："可是好好听。"

"这样吧，"程煜眨眨眼，"如果你今天能把《小星星》弹好，我就教你一个秘密音符，能让所有曲子都变好听。"

女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地进了琴房。程煜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们相处。是许知远的耐心感染了他，让他明白音乐不只是技巧，更是心灵的交流。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程煜端着两杯冰镇柠檬茶走进琴房。许知远正在整理乐谱，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雨季刚过，天气已经开始闷热。

"小雨今天弹得不错。"许知远接过柠檬茶，"你答应教她'秘密音符'了？"

程煜笑着点头："就是那个能掩盖所有错误的装饰音。我小时候老师教的。"

许知远摇头轻笑："骗子。"

"这是智慧。"程煜纠正道，伸手擦去许知远额头的汗水，"下午去见林校长前，我想去趟城里买点东西。"

"买什么？"

"秘密。"程煜神秘地说，然后迅速在许知远唇上轻啄一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溜出了琴房。

午后，程煜骑着许知远的旧自行车去了城里。小城中心只有一条商业街，但他还是逛了足足两小时，精心挑选着礼物——一本空白的五线谱本，一盒进口巧克力（许知远偶尔会馋这个），还有一对纯银的音符袖扣。

明天是他们重逢一周年的日子。程煜记得每一个重要的日期：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第一次合奏的日子，许知远离开的日子，以及他们再次相遇的日子。这些日子像乐谱上的小节线，划分出他生命的旋律。

回程的路上，程煜拐去了林校长的果园。白发苍苍的老校长正在修剪桃树枝，看到他来，立刻放下剪刀。

"程老师！正好，我有事找你。"林校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孙女写的歌，她说要送给许老师做生日礼物，但不好意思直接给。"

程煜展开纸张，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首简短的曲子，标题是《给世界上最好的钢琴老师》。

"她写的？"程煜惊讶地问，"才学了半年琴就能作曲了？"

林校长骄傲地点头："许老师教的，说每个孩子心里都有旋律。"她顿了顿，"我孙女以前很内向，现在每天放学都哼着歌回家。"

程煜小心地折好乐谱放进口袋："我会转交给知远的。对了，桃子..."

"早给你准备好了。"林校长指向树下一篮鲜红的桃子，"最甜的，刚摘的。"

傍晚时分，程煜回到家，发现许知远正在厨房忙碌，锅里飘出诱人的香气。

"你在做饭？"程煜惊讶地问。许知远的厨艺仅限于煮面条和煎蛋。

许知远回头，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林校长下午打电话，说她孙女写了首曲子。我想...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程煜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摆着蜡烛和鲜花，两副餐具整齐地摆放着，还有一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红酒。

"你去了城里？"程煜问。

许知远点头："趁你不在的时候。"他关小火，擦擦手，"不只是为了林校长的孙女...明天是我们重逢一周年。"

程煜心头一热，放下手中的袋子，上前抱住许知远："我以为你不记得。"

"我记得每一个与你有关的日子。"许知远轻声说，声音贴着程煜的耳畔，"就像记得乐谱上的每一个音符。"

晚餐比预想的成功——许知远竟然做出了一顿像样的意大利面。烛光下，他们分享着那瓶红酒，聊着这一年的点点滴滴：琴艺学堂的新学生，程煜指导的合唱团在市里拿了奖，许知远的手在针灸治疗后有了轻微好转...

"对了，这个给你。"程煜从口袋里掏出林校长孙女的乐谱，"未来的作曲家。"

许知远仔细阅读着简单的旋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很有天赋。"他顿了顿，"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年没有生病，继续走职业演奏家的路，可能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快乐。"

程煜握住他的手："我们失去了一个舞台，但得到了更多。"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的山峦轮廓渐渐模糊。许知远突然站起身："我想弹点什么。"

钢琴放在客厅的角落，是许知远用积蓄买的最好的立式钢琴。他坐下，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程煜立刻认出了旋律——是林校长孙女写的那首小曲子，但许知远为它添加了丰富的和声与变奏，让简单的旋律焕发出惊人的美感。虽然偶尔仍有错音，但情感的表达无比真挚。

曲终时，许知远的手停在琴键上微微颤抖。程煜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

"弹得真好。"程煜轻声说。

许知远仰头看他："我想教更多孩子作曲。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演奏家，但每个人都可以创造自己的音乐。"

程煜吻了吻他的额头："明天就开始。"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许知远已经入睡，呼吸均匀。程煜轻轻起身，从柜子里取出那本空白的五线谱本，在第一页写下标题：《致知远——雨季的琴声》。

他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开始谱写一首新的曲子。这是他想送给许知远的礼物，一首关于重逢、关于雨季、关于平凡日子里不平凡爱情的歌。

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熟睡中的许知远，然后继续埋头创作。窗外的蟋蟀声与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最自然的夜曲。

程煜想，明天早上，当阳光再次照进这个房间时，他会把这份礼物送给许知远。然后他们会一起吃过早餐，一起去琴房教课，一起听那些孩子们稚嫩却真诚的演奏。

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小城，他们的生活就像一首永不完结的歌，简单，真实，而美好。

番外一 雨季的琴声

番外一雨季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