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春之声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程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许知远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窗外，天色刚蒙蒙亮，细碎的雪花正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

"许老师！程老师！"一个稚嫩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快开门呀！"

程煜披上外套，拖着棉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小雨和她的表哥小虎，两个孩子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小雨手里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竹篮，小虎则扛着一根比他个子还高的甘蔗。

"新年快乐！"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大得能把屋顶的积雪震下来。

程煜赶紧让他们进屋："这么早？许老师呢？"

"在厨房。"小雨神秘兮兮地说，"他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让我们来拖住你。"

程煜哭笑不得——这哪是拖住，简直是突袭。他接过竹篮，掀开红布，里面是满满的手工年糕，还冒着热气。

"奶奶做的，"小虎骄傲地说，"说给许老师补补身子，他太瘦了。"

正说着，许知远从厨房走出来，身上套着程煜那件过于宽大的围裙，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看到孩子们，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得真准时。"

"惊喜失败。"程煜晃了晃竹篮，"你的'卧底'太敬业了。"

许知远摇摇头，接过年糕："正好，省得我去买了。你们吃早饭了吗？"

两个孩子摇头，眼睛却盯着厨房的方向。程煜了然——许知远烤的面包香气已经充满了整个屋子。

这是他们在小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三个月前，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时，街坊邻居就开始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过年。最终他们决定在自己的小屋里办个简单的聚会，邀请几个亲近的学生和家长。

早餐后，孩子们帮着贴春联和窗花，程煜负责爬高挂灯笼，许知远则在厨房准备食材。虽然右手还是不太灵活，但切菜这类简单的活计已经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程老师，福字贴歪了！"小雨在下面指挥着。

程煜调整了一下位置："现在呢？"

"左边再高一点...不对，右边！"

"到底哪边？"程煜哭笑不得。

许知远从厨房探出头："我来吧。"他接过福字，轻松地贴在了正中央，"你去做你的拿手菜。"

程煜的"拿手菜"其实只有一道——红烧肉，是许知远手把手教会的。但每次他做这道菜，许知远都会吃得一滴汤汁都不剩，仿佛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午后，客人们陆续到来。林校长带来了自家酿的米酒，小雨一家端来了饺子馅和面团，隔壁书店的王叔则扛来了一整条腌制的腊肉。小小的客厅很快挤满了人，欢声笑语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包饺子时，程煜笨手笨脚的样子引来阵阵善意的嘲笑。许知远包得又快又好，每个饺子都像艺术品一样精致。

"许老师手真巧，"小雨的妈妈感叹，"不愧是弹钢琴的。"

许知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捏着饺子褶："现在只能包饺子了。"

程煜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即使在这样欢乐的时刻，失去演奏能力的遗憾依然如影随形。他悄悄在桌下握住许知远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微颤。

"但你的饺子比我的红烧肉好吃多了。"程煜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许知远轻轻回握了一下，嘴角重新挂上微笑。

饺子下锅时，林校长提议来点音乐助兴。程煜取出小提琴，许知远则坐到那架立式钢琴前。他们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就达成了默契——今天不弹那些复杂的古典乐，而是演奏几首简单欢快的民谣。

《春节序曲》的旋律响起时，所有人都跟着哼唱起来。许知远的右手虽然仍有错音，但在程煜的小提琴引领下，几乎听不出来。孩子们手拉着手在客厅中央转圈，大人们拍手打着节拍，连窗外的雪花似乎也随着音乐起舞。

演奏结束后，小虎突然跑到许知远面前："许老师，我能弹一首吗？我偷偷练了好久。"

许知远惊讶地让出位置。十岁的男孩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出一段简单却流畅的旋律。程煜立刻认出来——这是许知远经常弹给孩子们听的一首练习曲，原本平淡无奇，但在小虎的演绎下，竟有了几分灵动。

"弹得真好！"许知远由衷地赞叹，眼中闪烁着程煜许久未见的光芒，"比我教的时候更棒。"

小虎挠挠头："我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可以吗？"

"当然可以，"许知远的声音有些哽咽，"音乐就该有自己的灵魂。"

这一刻，程煜看到了许知远身上某种释然。或许无法继续演奏的遗憾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通过教导这些孩子，他的音乐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

晚餐后，大家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许知远却悄悄拉过程煜的手："想出去走走吗？"

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银装素裹的小巷里，宛如童话世界。他们手牵着手，踩着积雪慢慢走着，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

"开心吗？"程煜问。

许知远点点头："比想象中开心。"他停顿了一下，"以前过年都是一个人，要么在练琴，要么在演出。"

程煜握紧他的手："以后每年都会这么热闹，我保证。"

他们走到小城的中心广场，那里有一棵被彩灯装饰的老槐树，树下摆着一架公共钢琴——是去年夏天程煜提议设立的，为了让更多人能接触音乐。此刻，钢琴上覆盖着一层薄雪，像一块等待被揭开的绸缎。

许知远拂去积雪，掀开琴盖，手指轻轻抚过琴键。程煜站在他身旁，架起小提琴。

"弹什么？"许知远问。

程煜想了想："《春之声》？"

许知远摇头："太复杂了...换个简单点的。"

"那就弹你教孩子们的第一首曲子。"

许知远的手指在琴键上舒展开，弹奏起那首最简单的《小星星变奏曲》。程煜的小提琴声加入进来，将单调的旋律变得丰富。雪后的广场空无一人，只有月光和星光作他们的观众。

弹到一半，许知远的右手突然痉挛了一下，弹错了一个音。他皱起眉，想要继续，程煜却放下小提琴，站到他身后，双手覆在他的手上。

"让我帮你。"程煜轻声说，引导着许知远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

他们的手一起在黑白琴键上舞动，许知远的左手主导旋律，程煜则帮助他的右手完成和声部分。音乐不再完美，却更加真实，就像他们的生活——有缺憾，但充满温度。

曲终时，许知远仰头看向身后的程煜，眼中盈满月光："谢谢。"

程煜低头吻住他的唇，雪花又开始飘落，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肩头，像天空撒下的祝福。

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和鞭炮的炸响，小城的夜空被烟花照亮。程煜和许知远手牵着手往回走，身后是两排并排的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通向家的方向。

这个春节，他们不再是孤独的演奏者，而是成为了某个温暖集体的一部分。音乐也不再是追求完美的竞技，而是连接心灵的纽带。

回到家时，客人们已经离开，只有小雨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没包完的饺子。许知远轻轻将她抱起，程煜则拿起她落在沙发上的小书包。

"我送她回去。"许知远小声说。

程煜点点头，为他们打开门。看着许知远抱着女孩消失在雪夜中的背影，他突然明白，有些失去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就像冬天过后，春天总会如期而至。

番外二 春之声

番外二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