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藤爬得更高了,春末时开出细碎的白花,星星点点缀在绿叶间,风一吹,满院都是淡淡的香。沈星阑搬了竹凳坐在棚下,看小柱子家的娃子追着蝴蝶跑,裤脚沾了不少草屑,像极了当年满山疯跑的唐晓翼。
“慢点跑,别摔着!”他扬声喊,声音被风揉得软乎乎的。娃子回过头,举着只扑棱翅膀的蝴蝶笑:“沈爷爷你看!唐爷爷说这种蝴蝶翅膀上有星星!”
沈星阑眯眼瞧去,蝴蝶的翅尖泛着蓝,阳光下确实像落了星子。他想起唐晓翼曾用玻璃片夹了只这样的蝴蝶,说要做成标本,结果没过几天就偷偷放了,还嘴硬说是“蝴蝶想家了”。
白花谢了,就该结果了。青绿色的小果子一串串挂在藤上,像缀了满架的翡翠。娃子每天都来数,数着数着就问:“沈爷爷,啥时候能红呀?唐爷爷说红了就能串成珠子玩。”
“快了,”沈星阑摘了片嫩叶递给娃子,“等蝉开始叫,就红了。”他记得唐晓翼总爱把红透的枸杞串成圈,戴在手腕上晃悠,说这是“长生不老环”,逗得他直笑。
蝉鸣起时,枸杞果然红了。沈星阑摘了些最饱满的,穿了根红绳递给娃子:“你看,比唐爷爷当年串的还圆。”娃子欢天喜地戴在脖子上,跑去找小伙伴炫耀,红果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跳动的小太阳。
入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沈星阑担心藤架被淋坏,撑着伞去加固。雨珠顺着伞沿往下淌,打在藤叶上沙沙响。他摸到一根新抽的藤,卷卷地缠着旧藤,像只攥紧的小手。
“还挺结实。”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某年也是这样的雨天,唐晓翼冒雨爬梯子修棚顶,淋成了落汤鸡,却举着根绑好的藤条笑:“你看,这下刮台风都不怕。”那晚唐晓翼发了烧,他守在炕边喂药,听着人迷迷糊糊说胡话,全是“枸杞藤要长高”“明年要多结两斤”。
雨停后,彩虹挂在天边,枸杞果被洗得更红了。沈星阑摘了一篮,坐在屋檐下分拣,娃子蹲在旁边帮着挑,小手捏着红果,小心翼翼的,生怕捏破了。
“唐爷爷说,最好的果子要留给过冬煮茶。”娃子忽然说,眼睛亮晶晶的,“他还说,煮茶时要放两颗枣,甜得很。”
沈星阑心里一动,摸了摸娃子的头:“对,他最爱这么煮。”其实唐晓翼哪是爱喝,不过是知道他冬天咳嗽,总变着法儿让他多喝几口暖身子。
冬雪落时,枸杞藤又落了叶,光秃秃的藤条在雪地里画出纵横的线。沈星阑扫了雪,在藤根周围堆了圈干草。“这样就冻不着了。”他对着藤条说,像是在跟谁交代。
屋里的炕烧得正暖,沈星阑翻出唐晓翼留下的那只粗瓷茶缸,抓了把晒干的枸杞,又放了两颗红枣,冲上热水。茶香漫开来,混着炕洞里透出的烟火气,暖得人心里发沉。
他捧着茶缸坐在窗边,看雪落在藤架上,一点点把棚顶盖成白色。恍惚间,茶缸被人轻轻碰了碰,有人呵着白气说:“我就说放枣子香吧。”
沈星阑对着空处笑了笑,喝了口茶。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滑下去,像有只手轻轻抚过心口。他知道,这藤,这院,这日子,早就把那些想念酿成了蜜,藏在每片叶、每颗果里,岁岁年年,都甜得很。
开春时,第一抹新绿从藤根钻出来,沈星阑又搬了梯子去绑藤条。阳光落在他背上,暖融融的。远处,娃子的笑声又响起来,混着风穿过藤叶的沙沙声,像支没唱完的歌,在这方小院里,一年年,接着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