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风带了凉意,枸杞藤上挂满了红珠似的果子,沈星阑正踩着板凳摘,唐晓翼就站在底下扶着凳腿,嘴里不停念叨:“慢点,够不着就别踮脚,我来。”沈星阑回头瞪他:“你那老胳膊老腿,别闪着腰。”说着把竹篮往他怀里塞,“满了,换个空的来。”
唐晓翼接过篮子,见里面的枸杞红得透亮,倒像把星星摘下来了似的。他往竹匾里倒着,忽然咳嗽起来,沈星阑忙跳下来拍他后背:“说了让你歇着,偏不听。”唐晓翼喘匀了气笑:“这不是看你摘得欢,想搭把手嘛。”
夜里忽然起了风,竹棚的架子被吹得吱呀响。沈星阑披衣起来,见唐晓翼也醒着,正望着窗外出神。“想什么呢?”他挨着躺下,听着风卷过枸杞叶的沙沙声。唐晓翼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温的:“想当年在山里迷路,你把最后半块干粮给了我,自己啃树皮。”沈星阑嗤笑:“那时候你还嘴硬,说不饿呢。”
风停时,天已微亮。两人起身看竹棚,还好架子结实,只是落了满地红果。沈星阑捡了些完好的,打算晒成蜜饯,又挑出饱满的留作种子。唐晓翼蹲在一旁帮忙,手指抚过皱巴巴的果子,忽然说:“等明年,咱们把棚子再搭大些,多种点。”沈星阑应着:“好啊,再围个篱笆,不让山雀来啄。”
转眼又是冬雪,竹棚上的枸杞藤又落了叶,只是今年的雪来得晚,除夕前才飘起零星雪花。小柱子带着媳妇回来了,姑娘眉眼弯弯,手里拎着块花布:“沈爷爷,我给您和唐爷爷做件新棉袄。”沈星阑拉着她的手笑:“这孩子,有心了。”
年夜饭在堂屋摆着,砂锅炖着的依旧是兔肉,这次是小柱子媳妇掌的勺,说要让爷爷们尝尝她的手艺。唐晓翼喝了半杯米酒,脸颊泛红,望着满桌人笑:“热闹,真热闹。”沈星阑往他碗里夹了块枸杞糕:“少吃点酒,吃口糕。”
窗外的雪又下起来,落在竹棚上簌簌轻响。小柱子媳妇正说县里的新鲜事,忽然见唐晓翼歪在椅背上睡着了,呼吸匀匀的。沈星阑轻轻给他盖上棉袄,对众人摆手:“让他歇会儿,这几天没睡好。”
灯花爆了一声,映着满桌饭菜,也映着竹棚上那层薄雪。沈星阑望着唐晓翼的睡颜,又看了看嬉笑着的小柱子两口子,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锅里的枸杞,初尝是淡的,久了才品出那股子甜,一点一点,浸到了骨头里。
开春时,唐晓翼醒得迟了,总爱坐在竹棚下晒太阳。沈星阑搬了躺椅给他,自己坐在旁边择菜,听他慢悠悠地讲过去的事。枸杞藤抽出新绿,缠上棚架时,唐晓翼忽然指着藤尖笑:“你看,像不像当年你给我编的草戒指?”沈星阑抬头望去,嫩枝弯出个小巧的圈,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暖得人眼热。
他低头继续择菜,指尖触到沾着泥土的青菜,忽然觉得,这一辈子,守着这竹棚,守着身边人,就像守着一蓬枸杞藤,春发夏茂,秋实冬藏,看似平淡,却早已把根缠在了一起,风风雨雨,都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