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枸杞枝桠抽得疯长,唐晓翼找了几根竹条搭了简易的架子,沈星阑坐在廊下看着,手里慢悠悠转着个竹编的小筐。
“去年的陈皮该翻出来晒了,”沈星阑忽然开口,“等下我去厢房找找。”
“坐着别动。”唐晓翼直起身,额角沁着薄汗,“我去拿。你这几天咳嗽刚好,别沾着潮气。”他摘了片枸杞新叶,在手里捻了捻,“这叶子倒嫩,回头摘点泡水喝,败火。”
沈星阑笑了,看着他匆匆进了屋,阳光穿过枸杞的叶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竹筐里放着刚摘的薄荷,是唐晓翼早上趁凉采的,说是要晒干了给沈星阑填枕头。
秋分时,枸杞开始挂果,青的红的缀在枝上,像串起来的小珠子。唐晓翼搬了张竹椅放在架下,沈星阑就天天坐在那儿晒太阳,看他在药圃里忙。有时唐晓翼摘把新鲜的紫苏,回头看见沈星阑歪在椅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颗刚红透的枸杞。
“又睡着了。”唐晓翼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沈星阑睫毛颤了颤,没醒,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梦着什么开心事。
霜降那天,唐晓翼摘了满满一篮枸杞,红得透亮。沈星阑坐在灶房门口,看他蹲在地上挑拣,把最饱满的捡出来晾着,剩下的就着新烧的开水洗了,递到沈星阑手里。
“尝尝,比去年的甜。”
沈星阑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甜津津的。他看着唐晓翼额角的白发,忽然想起那年在山里,唐晓翼也是这样,举着一串野山楂递给他,说酸中带甜,像极了他们把药苗往山上运时,又累又乐的滋味。
“今年的枸杞酒,得多泡点。”沈星阑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唐晓翼抬头看他,阳光从灶房的窗棂漏进来,照得两人鬓角的白霜都泛着暖光。
“好啊,”他应着,手里的枸杞红得像团火,“等泡好了,就着新收的山药炖肉,给你补补身子。”
风从药圃那边吹过来,带着当归和薄荷的香。沈星阑笑了,觉得这日子就像那坛正慢慢入味的酒,不用急,慢慢熬着,就有喝不完的暖。
冬至前几天下了场雪,不大,却把院子里的枸杞架裹得毛茸茸的。唐晓翼在灶房里煨着药,砂锅咕嘟咕嘟响,药香混着灶膛里松木的暖意漫出来。沈星阑披着厚棉袄坐在炉边,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温好的枸杞酒,琥珀色的酒液晃着细碎的光。
“去年的陈皮晒透了,刚才翻出来一块,泡在酒里给你顺顺气。”唐晓翼用布垫着砂锅柄,把药倒在粗瓷碗里,又往里面撒了把晒干的枸杞叶,“凉一凉再喝,别烫着。”
沈星阑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去翻橱柜,找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紫苏叶。“前几天晒的紫苏够了,明天给你缝个新枕头,旧的那个该换了。”唐晓翼说着,指尖沾了点面粉,往沈星阑鼻尖上轻轻一按,“晚上包饺子,用新收的山药做馅,放把枸杞,你肯定爱吃。”
沈星阑没躲开,任由那点白面粉沾在鼻尖,笑着抬手抹下来,却蹭到了唐晓翼手背上。两人都顿了顿,灶膛里的火光跳了跳,把彼此眼角的细纹都映得暖融融的。
开春时枸杞抽出新芽,唐晓翼又在架下添了把竹凳。沈星阑的咳嗽好了许多,有时会跟着他在药圃里转,看他给当归除草,给薄荷浇水。唐晓翼总不让他多动手,只让他坐在凳上,手里拿着竹编小筐,偶尔摘片枸杞新叶,或者捡几颗落在地上的野菊。
“今年的枸杞该搭个更高的架子了。”沈星阑看着枝桠又开始疯长,伸手够了够最上面的嫩芽,“等结果了,就能挂满整个院子。”
唐晓翼正蹲在地上松土,闻言抬头笑了:“好啊,等过几天暖和了,咱们一起去后山砍几根粗竹子。”他拍了拍手上的泥,从兜里摸出颗用糖腌过的枸杞,递到沈星阑嘴边,“去年腌的,尝尝?”
沈星阑张口接住,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去年霜降那天,唐晓翼蹲在灶房门口挑枸杞,阳光把他鬓角的白发照得像撒了层金粉。那时他就觉得,日子好像就该这样,春种秋收,寒来暑往,身边有个人陪着,连枸杞红透的颜色,都像是从心里暖出来的。
风又吹过药圃,新抽的枸杞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沈星阑看着唐晓翼低头摆弄药苗的背影,悄悄把手里的竹筐往他那边挪了挪,筐里刚摘的薄荷,绿得能掐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