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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雪落下来时，药圃里的活儿歇了，沈星阑却在窗台上摆了盆枸杞。是唐晓翼从镇上花市淘来的，矮矮的株子，结着几颗红透的果子，在雪光里亮得像小火苗。

“这玩意儿室内也能活？”沈星阑凑近了看，指尖轻轻碰了碰果子，“看着倒精神。”

“卖花的说耐寒，”唐晓翼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等开春移到地里，说不定能爬满篱笆。”

沈星阑笑了，拿起搪瓷缸倒了杯温水：“你啊，现在比我还上心这些草木。”他喝了口水，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肩膀微微发颤。唐晓翼赶紧递过帕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凉的。

“手怎么这么冰？”他把沈星阑的手裹进自己掌心，“炭盆都快烧旺了，怎么不多穿点？”

“刚去给枸杞换了点土，”沈星阑抽回手，往炭盆边凑了凑，“老骨头了，不耐冻。”他看着盆里的枸杞，“等明春结了新果，给你泡酒喝，去年的当归也该够味了。”

深冬的夜里总爱落雪，两人窝在炕上听雪声。唐晓翼翻着旧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在山里拍的。沈星阑穿着蓝布褂子，站在药田边笑，背后的山茶花正开得热闹。

“这张都磨成这样了。”沈星阑凑过来看，手指拂过照片上自己的脸，“那时候你总说我干活像头犟驴，非要把党参种在坡上。”

“可不是，”唐晓翼把照片夹好，“结果那年雨水大，坡上的党参长得比谁都旺。”他往沈星阑那边挪了挪，“还记得不？你非要背着我过那条涨水的溪，摔得俩人一身泥。”

沈星阑笑得咳嗽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怎么不记得？你趴在我背上哭鼻子，说再也不跟我较劲了。”

“我啥时候哭了？”唐晓翼拍了他一下，“是你自己脚滑，还赖我沉。”

雪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得炕上的被褥泛着白。沈星阑打了个哈欠，往唐晓翼肩上靠了靠：“老了，记性不中用了，就记着些开心的。”

开春时，枸杞果然活了，被唐晓翼小心地移到药圃边。沈星阑蹲在旁边看，唐晓翼不让他动手，自己拿着小铲子培土。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骨头缝里都舒服。

“慢点，别把根弄断了。”沈星阑在旁边念叨，像年轻时唐晓翼叮嘱他浇水那样。

唐晓翼头也不抬：“放心，比你当年种薄荷仔细。”

沈星阑笑了，伸手摘了片新发的枸杞叶，凑到鼻尖闻了闻。风里飘着薄荷的清香，当归的嫩芽刚从土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他看着唐晓翼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辈子就像这药圃，春种秋收，寒来暑往，看似平淡，却在烟火气里熬出了最绵长的滋味。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身边人在，日子便总能生出点暖乎乎的盼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