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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时，沈星阑真的在药圃边角辟出一小块地，撒了薄荷和紫苏的种子。唐晓翼蹲在旁边看他浇水，初春的水还带着凉意，沈星阑的手浸在水里，指节泛着红。

“慢点浇，别把种子冲跑了。”唐晓翼伸手想接过水壶，被沈星阑躲开了。

“这点活儿还干得动。”他把水壶往唐晓翼手里一塞，“去把那几株黄芪扶一下，昨儿风大，吹歪了两株。”

唐晓翼知道他是嫌自己蹲久了腿麻，没戳破，拎着水壶去扶黄芪。刚把第二株绑好，就听见沈星阑在身后轻咳了两声。回头看时，他正用袖子擦额头的汗，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霜上，亮得有些晃眼。

入夏的薄荷长得旺，一丛丛的绿里藏着细碎的白，风过处，清凉的气儿能飘到廊下。沈星阑摘了些嫩叶，和去年的陈皮一起泡在搪瓷缸里，凉透了给唐晓翼端过去。

“尝尝，比镇上买的凉茶爽口。”

唐晓翼呷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点陈皮的甘。他看着沈星阑坐在对面剥莲子，去年新收的莲子，饱满得很。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溪边，沈星阑也是这样，蹲在石头上剥刚采的莲子，说要给他熬莲子羹。那时的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他的影子和沈星阑的影子交叠在水里，被流水平缓地推着走。

“想什么呢？”沈星阑把剥好的莲子递过来，“涩不涩？”

唐晓翼含住一颗，清甜里带着点微涩，像极了那些年在山里的日子。“不涩，”他说，“比那年溪边的甜。”

沈星阑笑了，眼角的纹更深了些：“那是，现在的莲子养得精细。”

秋分时，紫苏的叶子紫得发亮。沈星阑摘了一大捧，洗净了晾在竹筛上。唐晓翼坐在旁边翻晒白术，干透的白术泛着黄白色，闻着有股淡淡的香。

“重孙说想吃你做的紫苏饼。”唐晓翼忽然开口。

沈星阑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好：“等晒半干了就做，现在的叶子太嫩，香味出不来。”

夜里起了风，唐晓翼被窗外的动静惊醒，摸了摸身边，是空的。披了件外衣出去，看见沈星阑站在廊下，正往竹筛上盖油布。竹筛里的紫苏叶被风吹得簌簌响。

“当心着凉。”唐晓翼走过去，把外衣搭在他肩上。

“怕半夜下雨，这叶子要是淋了水，晒出来就没味儿了。”沈星阑把油布系好，转身时打了个哈欠，“老了，觉也少了，稍微有点动静就醒。”

唐晓翼牵着他往屋里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年轻时并肩走在山路上那样，一步一步，踩得稳稳的。

紫苏饼做好那天，重孙抱着饼子跑，饼渣掉了一地，引得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咯追。沈星阑坐在藤椅上笑，唐晓翼给他递了杯薄荷茶，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

“明年，”唐晓翼忽然说，“种点枸杞吧，你眼仁儿总干。”

沈星阑抬眼看他，阳光穿过薄荷叶，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好啊，”他说，“再种点当归，炖肉时放几片，香。”

风从药圃里穿过来，带着各种草木的气息，混着饼子的香，在院子里慢慢荡。远处的蝉鸣渐渐弱了，天要凉了，可只要两个人还在这儿，日子就总能冒出点暖乎乎的气儿来，像砂锅里慢慢熬着的药，不慌不忙，却把一辈子的滋味都熬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