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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重孙开始跟着学认药草。沈星阑教他辨麦冬的细叶,说“这叶子边缘有细齿,摸起来扎手的才是正经苗”;唐晓翼则拿黄芪的根给他看,“你瞧这纹路,像不像太爷爷手上的筋络?都是藏着力气的”。小家伙记不住名字,却把“扎手草”“筋络根”挂在嘴边,追着院子里的鸡喊,惹得两只老母鸡扑棱着翅膀飞上架,逗得两人直笑。
春末下了场夜雨,清晨推开窗,药圃里的草叶上滚着水珠,空气里飘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唐晓翼找出那把用了几十年的竹耙,想把边角的碎土搂平,刚弯下腰,就被沈星阑拽住了胳膊。“我来,”沈星阑夺过竹耙,“你去把去年的陈皮翻出来晒晒,潮了容易坏。”
唐晓翼知道他的心思,没争,转身去了储物间。陈皮装在陶缸里,揭开盖子就飘出陈香,他小心地把皮子摊在竹筛上,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皮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恍惚间倒像看见年轻时的沈星阑,蹲在山神庙的石台上晒药,也是这样专注的模样,连他悄悄把烤好的红薯塞过去,都没察觉。
“发什么呆?”沈星阑走进来,额角沾着点泥,“陈皮得晾在通风的地方,你搁这儿,潮气散不出去。”他说着,抱起竹筛往外走,唐晓翼跟在后面,看他把筛子架在廊下的横杆上,动作慢了,却依旧稳当。
入夏时,重孙得了场小风寒,咳嗽得夜里睡不安稳。沈星阑翻出晒干的麦冬和陈皮,又抓了把甘草,在砂锅里慢慢熬。唐晓翼抱着孩子坐在灶边,给小家伙讲当年在山里找药的事:“你太爷爷当年为了给我找治伤的药,在崖壁上抓着根藤条晃了半天,下来时裤子都勾破了,还嘴硬说‘没事,药没掉’。”
孩子听得眼睛瞪得溜圆,沈星阑端着药汤进来,正好听见,嗔道:“就你会编,那藤条结实着呢。”他把药汤晾温了,用小勺喂给孩子,唐晓翼在一旁帮着擦嘴角的药渍,鼻尖蹭到孩子软乎乎的头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沈星阑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喂他喝苦涩的药,眉头皱得比他还紧。
药汤喝了两天,孩子的咳嗽就好了,又能在药圃里疯跑。唐晓翼坐在藤椅上看他追蝴蝶,沈星阑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剥着刚从院里摘的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远处飘来的槐花香,在风里缠成一团。
“今年的雨水好,”沈星阑把一瓣橘子递到唐晓翼嘴边,“白术该长得扎实。”
唐晓翼咬下去,汁水溅在嘴角,沈星阑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的温度很暖。“等收了白术,”唐晓翼含着橘子说,“去镇上给重孙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去年的小了。”
“早想着呢,”沈星阑笑,“还得给你也做件,你那件棉袍的袖口都磨破了。”
“不用,”唐晓翼摆手,“我有你缝的那件就行,暖和。”他说的是前年沈星阑给他缝的棉袍,针脚不算细密,却特别合身,冬天裹着,像裹着一团晒过太阳的棉絮。
秋深时,白术果然收了不少,堆在院里像小山。两人坐在月光下择须根,唐晓翼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沈星阑伸手帮他推上去,指尖碰到他耳后,两人都顿了顿,又各自低下头,嘴角却悄悄弯起来。
“你看这根,”唐晓翼举起一根粗壮的白术,“像不像当年咱们在山里挖的那根?你说能卖个好价钱,结果转头就送给了发烧的猎户家孩子。”
“那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沈星阑把择好的白术放进竹筐,“药哪能论价钱。”
“是不能,”唐晓翼笑,“但你当时把干粮都给了人家,咱们饿着肚子走了半宿山路,你还说不饿。”
沈星阑没接话,只是把一块剥好的栗子塞进他嘴里。栗子是前几天重孙在山上捡的,煨在炭盆里,粉粉糯糯的。
冬雪再落时,重孙穿着新棉袄在院里堆雪人,用红枣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雪人脸上还歪歪扭扭贴着片白术叶。沈星阑和唐晓翼站在廊下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明年开春,”沈星阑忽然说,“种点薄荷吧,夏天煮水喝,凉快。”
唐晓翼点头:“行,再种点紫苏,你不是爱吃紫苏炒田螺吗?”
“老了,吃不动那些了。”沈星阑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雪光。
“那就种着看,”唐晓翼握住他的手,两只手都布满了皱纹和老茧,却握得很紧,“看它发芽,长叶,也挺好。”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落在药圃的麦冬上,落在廊下的竹篮里,也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远处传来重孙的笑声,像一串碎银滚落在雪地里。他们就这样站着,看雪落满庭院,看时光慢慢走,像看了一辈子的药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平淡里藏着的,全是化不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