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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五年。

阿竹已长成半大的少年，眉眼间褪去了稚气，抄药方时一笔一划工整得很，熬药的火候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偶尔还会被唐晓翼逗得脸红，转身就往沈星阑身后躲。沈星阑的药铺在镇上出了名，常有邻村的人慕名而来，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诊脉时指尖轻搭，说话时语调平缓，只是鬓角悄悄添了几缕银丝，被唐晓翼每日晨起用玉梳细细打理，说这样显得更有“老大夫”的气度。

唐晓翼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短刃出鞘的次数少了，更多时候是陪着沈星阑在药圃里忙活。他种的忘忧草年年开花，金黄一片铺到院门口，路过的孩童总爱摘几朵别在发间，他也不恼，只笑着叮嘱“别碰着花叶，沾了汁会痒”。

这年冬天来得早，雪下了三天三夜，把杏花村裹成了个白绒球。沈星阑在药铺里整理药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比唐晓翼鞘尾的铃音更脆些，带着点孩子气的急。

推开门，就见阿竹背着个半大的孩子冲进院子，雪沫子溅了满身：“师父！师娘！山下张阿婆的孙子发高热，烧得直说胡话！”

那孩子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沈星阑伸手一摸，额头烫得惊人。他转身去取银针，唐晓翼已取了件厚氅裹住孩子，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我去烧热水，你放心施针。”

阿竹在一旁递药碾布，手微微发颤，却没像从前那样慌了手脚。沈星阑捻着银针落下，指尖稳如磐石，余光瞥见少年紧紧盯着他的手法，眼里的专注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折腾到后半夜，孩子的烧终于退了。张阿婆攥着沈星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沈大夫，您真是活菩萨！要不是您……”

“阿婆快别这么说。”沈星阑温声道，“药我让阿竹给您送去，按时喝，过两天就好了。”

送阿婆出门时，雪已经停了。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唐晓翼从身后递来件棉袍，裹住他的肩：“手都冻凉了。”

“你看。”沈星阑望着院外，阿竹正提着药包送张阿婆回家，少年的身影在雪地里忽高忽低，像株迎着风雪生长的竹，“他长大了。”

唐晓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笑了：“我们也没老。”他伸手，指尖拂过沈星阑鬓角的银丝，“你看，这几根白头发，倒比杏花还好看。”

沈星阑拍开他的手，耳尖却红了。两人站在院门口，看着阿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又慢慢走回来，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是张阿婆硬塞给他的。

“师父，师娘，你们也吃。”阿竹把红薯递过来，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刚才阿婆说，等开春了，要把她家的杏花树苗送来，种满咱们药铺的后院。”

沈星阑接过红薯，暖意从掌心漫到心里。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落梅坞的客栈里，唐晓翼问他是不是想回雾凇岭，那时他答不上来，如今却懂了——所谓归程，从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过往的暖，把日子过成新的模样。

开春时，张阿婆真的送来了杏花树苗。阿竹在药铺后院忙了整整三天，挖坑、栽苗、浇水，唐晓翼在一旁帮着扶树苗，沈星阑则在廊下煮着新酿的杏花酒，香气漫了满院。

“等这些树开花了，就像第二个杏花村了。”阿竹擦着汗，眼里满是期待。

“不。”沈星阑笑着摇头，“这里就是我们的杏花村。”

唐晓翼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像很多年前那样：“其实哪里都一样。”他轻声道，“有你在的地方，雪是暖的，风是香的，连时光都走得慢。”

沈星阑靠在他怀里，听着院外阿竹哼着的小调，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酒声，听着彼此的心跳在寂静里慢慢重合。远处的杏花又开了，粉白一片，像落了场永远不会停的雪。

他忽然想起祖父医书的最后一页，那片杏花林里，竹屋的门好像开了，里面的人影并肩站着，正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笑。石桌上的两只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像在说——

这趟归程，我们走对了。

往后的岁月，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