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三年。
杏花村的春天依旧来得热闹,粉白的花瓣落满青石板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着云。沈星阑的药铺前多了个小小的竹架,上面爬满了牵牛花,是唐晓翼去年从邻村讨来的种子,说这样候诊的老人孩子能在花荫下凉快些。
这日午后,药铺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个背着行囊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倔强,腰间挂着枚眼熟的玉佩——正是当年沈星阑留在客栈门环上的那枚。
“您是沈大夫吗?”少年局促地攥着衣角,玉佩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我叫阿竹,从北方来。去年在落梅坞的客栈避雪,得了这枚玉佩,才没冻坏身子。听客栈掌柜说,是您留下的。”
沈星阑正碾药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看见少年肩上的药篓,里面装着些晒干的雪莲和当归,竟与他年轻时背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这玉佩本就该护佑赶路的人。”他温声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往南走。”阿竹眼里亮起来,像落了星子,“我师父说,江南有位沈大夫,医术好,心更善,让我来跟着您学本事。”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竟是当年那位老大夫的手笔,“师父说,您看了这个就会明白。”
沈星阑拆开信,墨迹里混着淡淡的药香。老大夫说阿竹是孤儿,性子虽烈,却有副热心肠,望他能将一身医术传下去,让五灵护佑苍生的善意,也能像杏花一样,开遍更远的地方。
“唐晓翼呢?”沈星阑忽然抬头,却见少年指了指后院。
隔着竹帘,他看见唐晓翼正蹲在葡萄架下,手把手教阿竹认草药。短刃被随意地放在石桌上,鞘尾的铜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阳光落在三人身上,暖得像层薄纱。
“他说,收个徒弟,以后劈柴就有人帮忙了。”阿竹挠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却难掩眼里的期待。
沈星阑望着后院的光景,忽然想起祖父医书的最后一页,那片杏花林里,除了碰在一起的酒碗,似乎还藏着个模糊的小身影,像极了此刻的阿竹。原来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孤孤单单的路,而是像这杏花,一朵落了,还有千万朵接着开。
傍晚收工时,唐晓翼牵着阿竹的手走进来,少年手里捧着束刚摘的忘忧草,小心翼翼地插进桌上的空瓶里。“这孩子认药快,就是性子急了点,像极了当年的我。”唐晓翼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镇上的张屠户送了块五花肉,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沈星阑看着他眼底的笑,忽然觉得,这杏花村的日子,就像慢火煨着的药汤,初尝时带点微苦,细品却有化不开的甜。他转身去灶台生火,唐晓翼跟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像多年前在客栈里那样。
“你看,”唐晓翼的声音带着笑意,混着灶膛里的烟火气,“我们的归程,好像又长了些。”
沈星阑的指尖触到温热的锅沿,想起少年眼里的光,想起老大夫信里的字,想起卖花女托人带来的新梅蕊,忽然明白,所谓归程,从来都不是静止的终点。它是脚下的路,是身边的人,是把温暖传给更多人的,生生不息的脚步。
窗外的杏花又落了些,飘进灶间,落在唐晓翼的发梢。沈星阑抬手,替他拂去那片粉白,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笑了。
锅里的红烧肉渐渐冒出香气,混着药铺里的草药香,葡萄架的清芬,还有少年哼着的不成调的小曲,像首温柔的歌,在江南的暮色里,慢慢淌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锅里的肉,会在往后的岁月里,炖得越来越香,越来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