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坞的寒香

落梅坞的寒香

落梅坞的雪果然停了。

踏入坞中时，沈星阑先闻到的不是梅香，而是清苦的药味。青石板路两侧的矮墙爬着枯黄的藤蔓，几株老梅树斜斜探出枝桠，花瓣上还凝着未化的雪，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像场细碎的花雨。

"前面就是药庐了。"唐晓翼指着巷尾那座带竹篱的院子，檐下挂着串晒干的艾草，门扉上贴着褪色的符咒。沈星阑刚要推门，就听见院里传来咳嗽声，苍老而急促，像是被风卷着的残烛。

开门的是位白发老妪，佝偻着背，手里拄着根雕花拐杖。看见两人时，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是来寻梅心的吧？"

沈星阑握着腕间的玉佩微怔。唐晓翼将药篓往墙根靠了靠，语气平静："老人家知道梅心？"

老妪转身往院里走，背影在梅树下显得格外单薄："千年梅树的树心藏着寒玉，五十年前被雪蛟的残魂缠上，从此每到雪夜就会哭呢。"她指着院角那株最粗壮的梅树，树干上布满裂痕，却仍有新枝从缝隙里钻出来，"你们要找的东西，怕是早被那残魂吞了。"

沈星阑仰头望去，梅树的枝干直插云霄，树心的位置隐隐透着绿光，像嵌在木骨里的星辰。他忽然想起祖父医书里的插画——寒玉生于极寒之地，遇梅则灵，能聚天地精气，却也易招邪祟。

"残魂怕什么？"他轻声问。唐晓翼正用布巾擦拭短刃，闻言抬眸："怕至阳之物，比如..."他指尖划过刃面，赤色灵力在刃尖一闪而过，"比如这把刀上的灵力。"

入夜后，梅坞里飘起细雪。老妪给了他们两盏灯笼，竹骨糊着油纸，昏黄的光在雪夜里摇摇晃晃。两人踩着薄雪绕到梅树后，树干上果然有个丈许宽的树洞，黑幽幽的像野兽张开的嘴，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冰层下哭泣。

"进去后紧跟着我。"唐晓翼把灯笼塞给他，短刃出鞘时带起一阵风，吹落了枝头的积雪，"残魂聚阴，玉佩护不住你的心脉。"

树洞内壁黏着厚厚的松脂，灯笼照过去能看见凝固的树汁里裹着细小的冰晶。走了约莫数十步，前方忽然出现片空地，千年梅树的树心竟空成了溶洞，洞顶垂下的气根缠着冰棱，而溶洞中央的石台上，寒玉正被团灰雾裹着，发出细碎的呜咽。

"是雪蛟的残魂。"唐晓翼将沈星阑护在身后，赤色灵力在刃面流转，"它没实体，别被哭声扰了心神。"

话音刚落，灰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冰针射过来。沈星阑只觉腕间玉佩发烫，却仍有寒气钻入耳膜，那哭声陡然变得尖利，像无数人在耳边嘶喊。他猛地想起冰洞里冻着的野兔，原来被吞噬的不止精气，还有魂魄。

"闭眼！"唐晓翼的声音带着灵力撞在洞壁上，震得冰棱簌簌坠落。沈星阑依言阖眼，再睁开时，只见赤色灵力在半空织成结界，将冰针尽数挡在外面。而那团灰雾正痛苦地扭曲着，渐渐显露出雪蛟的轮廓，却比冰洞里见到的虚影单薄许多。

"它在怕你的灵力。"沈星阑忽然想起祖父的批注：至阳灵力可破阴邪，但若辅以梅蕊熏过的银针，能断邪祟根脉。他摸出药篓里的银针，借着灯笼的光洒向灰雾，银针穿过雾气的瞬间，竟燃起淡金色的火苗。

灰雾发出凄厉的嘶吼，猛地朝石台撞去。唐晓翼纵身跃起，短刃劈在寒玉旁的石壁上，赤色灵力顺着石纹蔓延开，在寒玉周围织成囚笼。沈星阑趁机将最后几枚银针射向灰雾核心，那里正是寒玉与残魂相连的地方。

火苗骤然窜高，灰雾在火焰中渐渐消散，露出寒玉原本的模样——竟是半块莹白碎片，与之前找到的拼在一起时，发出的光芒比满月还亮。

"原来不是寒玉。"沈星阑接过碎片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握着团融化的月光。唐晓翼收刀入鞘，耳尖沾着片梅瓣："是被残魂裹住的灵片。"

走出树洞时，天已微亮。老妪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陶碗，里面盛着梅蕊煮的茶，热气袅袅缠着她的白发："喝口暖暖身子吧，过了落梅坞，往南就是无雪的江南了。"

沈星阑接过茶碗，梅香混着药味漫过舌尖，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底。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唐晓翼说过的话——集齐五片灵片，就能解开祖父留下的咒术。

"还差最后一片。"他轻声道。唐晓翼正用布巾擦着短刃上的水汽，闻言抬眸，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在镜湖底，听说那里的水能照见前世。"

梅树的枝桠在风里轻晃，落下最后几片残雪。沈星阑握紧掌心的碎片，看着唐晓翼肩上落着的朝阳，忽然觉得前路的风雪都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们就去镜湖。"他说，茶碗里的热气模糊了眉眼，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