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那声破了音的“卧槽”像颗炸弹,把便利店凝固的空气炸得粉碎。
他像个被雷劈了的猴子,杵在门口,银灰色的头发都支棱起来了,手机里“Defeat”的尾音还在凄惨地盘旋。他瞪圆了眼,看看面沉似水、眼底却翻涌着惊涛的顾承屿,又看看手腕还被攥着、脸色苍白但眼神冰凉的沈知言,最后,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活像他刚打完总决赛、推掉对面水晶的前一秒,发现自己家水晶先炸了。
林野“你……你们……”
林野喉结上下滚动,舌头像是打了结
林野“顾哥?沈教授?苏淼?……这、这他妈……”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眼前这魔幻现实甩出去,目光最终带着十万分的困惑和受伤,聚焦在我身上
林野“宝宝……不是,苏淼!你在这儿干嘛?还穿成这样?”
他指了指我身上那件沾着油渍、宽大得像麻袋的便利店制服,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
顾承屿终于松开了钳制沈知言的手腕,但那份被冒犯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林野的闯入和林野那脱口而出的称呼,烧得更旺,更添了一层被愚弄的阴鸷。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林野,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闯入者,随即又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
顾承屿“宝宝?呵,苏淼,你业务范围挺广啊?金融、学术、电竞……玩得挺花?”
沈知言揉着被捏出红痕的手腕,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林野,又落回顾承屿身上,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知言“顾总,臆测无益。当务之急,是让她把话说清楚。”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审视
沈知言“苏淼,你欠每个人的,不仅仅是钱和物。一个解释,是你现在唯一该做的。”
林野“解释?”
林野像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一步,猛地跳起来,声音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受伤!
林野“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你骗我说家里有事要休息一阵子,结果大半夜穿着这破衣服在这儿卖关东煮?还跟顾哥和沈教授……”
他卡壳了,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诡异组合的意义,只能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乱糟糟的银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困惑和被欺骗的愤怒
林野“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啊苏淼?!我那冠军奖金,给你买的皮肤都快堆满仓库了!你说退就退?你知不知道为了陪你双排我推了多少训练赛?!”
“训练赛”三个字像是戳中了某个开关,他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像只炸毛的银渐层,对着我低吼:
林野“你说话啊!”
小小的便利店彻底沦陷。顾承屿的暴怒如同实质的烈焰,沈知言的冷静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渊,林野的直白质问则像一把把乱捅的小刀,每一道目光都带着不同的重量和锋芒,死死钉在我身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胃里那碗冷透的泡面又开始翻搅,和前世冻毙时那种空洞的绞痛重叠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解释?说什么?说我死过一次?说你们前世的馈赠把我送进了地狱?说我现在只想把偷来的东西一样一样还回去,然后彻底消失?谁会信?在顾承屿眼里,这不过是拙劣的新把戏;在沈知言看来,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而林野……他大概只会觉得我疯了。
就在这时,店外那辆黑色跑车刺眼的远光灯,忽然被另一束更亮、更霸道的光源从侧面狠狠切断!
引擎低沉有力的咆哮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瞬间压过了便利店里的所有声音。一辆线条流畅张扬、通体哑光黑、在路灯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顶级超跑,以一个极其嚣张的甩尾姿态,硬生生挤开顾承屿那辆斜停的跑车,霸道地横在了便利店正门口!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卷起的雪沫和灰尘扑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
车门如刀锋般向上旋开。
一条包裹在剪裁完美黑色长裤里的长腿率先迈出,锃亮的皮鞋踩在雪水混着尘土的地面上。紧接着,一个身影钻了出来。
来人很高,身形比例优越得近乎苛刻。一件同样哑光黑的高定大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纯黑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他本就冷白的肤色在夜色和车灯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俊美。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唯有那双眼睛,在扫视便利店内的混乱时,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彻底激怒的戾气。
是谢淮。
他随手甩上车门,那声沉闷的“砰”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他无视了门口一脸震惊的林野,无视了脸色铁青的顾承屿,甚至无视了沉静却紧绷的沈知言。他的目光,如同两束经过精密校准的激光,穿透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和混乱的空气,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三个月前游艇派对上滚烫的占有欲,也不是顶流歌手面对镜头时的疏离完美。那是被触及逆鳞的凶兽,是精心打造的完美艺术品被狠狠砸在地上后,碎片折射出的、冰冷刺骨的恨意和……某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东西。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踩碎一切的压迫感。昂贵的皮鞋踏在廉价地砖上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倒计时。他身上没有烟味,没有雪松味,只有一种冷冽的、如同冰川深处飘来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香水尾调。
他停在收银台前,隔着窄窄的台面,与我面对面。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还有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翻涌着的、足以将人冻结的寒潮。
谢淮“那架施坦威,”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
谢淮“我让人送回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制服,扫过我冻红的手,扫过我下颌顾承屿留下的红痕,最后又落回我的眼睛,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谢淮“怎么,我送的琴,配不上你现在这份……‘体面’的工作?”
空气彻底冻结了。
林野倒抽一口冷气,看看谢淮,又看看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顾承屿抱着手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看着谢淮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敌意。沈知言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眉头锁得更紧。
谢淮的出现,像在即将爆炸的油桶里又扔进了一颗燃烧弹。他带来的不是质问,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羞辱和宣告。那架价值连城的钢琴,被他轻描淡写地“送回去”,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而他口中的“体面”,更是像一把盐,狠狠撒在所有人血淋淋的伤口上。
他微微倾身,双手撑在冰冷的收银台台面上,那双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逼近我,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谢淮“苏淼,你告诉我。”
谢淮“那首只为你写的歌……我现在该唱给谁听,嗯?”
便利店的灯光在他头顶投下冰冷的光圈,将他俊美无俦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撑在台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无声的压迫感,比顾承屿的暴怒更让人窒息。
“叮咚!欢迎光临!”
那甜腻的电子音,像一个蹩脚的、不合时宜的间奏,又一次,顽强地、突兀地响了起来。
门开了。
这一次,没有带来凛冽的风雪。门口的光影被一道修长、安静的身影挡住。来人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烟灰色羊绒大衣,领口挺括,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非常专业、印着某个低调医疗机构标识的黑色硬壳手提箱。
他站在门外光与影的交界处,身形挺拔得像一棵沉默的雪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肤色是那种常年待在室内的冷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锐利,带着医生特有的、近乎无情的洞察力。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店内剑拔弩张、堪称魔幻的景象——暴怒的金融巨鳄,隐忍的教授,炸毛的电竞少年,散发着致命冷意的顶流歌手,还有收银台后那个穿着廉价制服、被围困在风暴中心、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孩。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像无视掉背景板一样,无视了其他所有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男人。
他抬步走了进来,步履从容,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在谢淮那足以冻死人的冰冷注视下,在顾承屿审视的目光中,在沈知言微凝的视线里,在林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停在了我面前。
他将那个黑色的硬壳手提箱轻轻放在收银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然后,他才抬起眼,看向我。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清晰地穿透了便利店死寂的空气:
周砚白“苏小姐。”
周砚白“你上次晕厥后开的特效药,疗程结束了。我来做最后一次随访,顺便回收空药瓶。”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逡巡,那眼神像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砚白“你的脸色很差。最近,有按时吃饭吗?”
周砚白。
最后一个。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