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文·索恩离开后,客厅里的低气压久久未散。洛维斯站在原地,军靴碾过地毯的纹路,指节捏得发白,显然还在为刚才的冒犯而愠怒。
“大人,需要我去处理掉他吗?”洛维斯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眼底翻涌着属于军人的杀伐气,“索恩家族这些年一直觊觎菲茨罗伊的产业,加文更是出了名的贪婪,留着他迟早是祸患。”
宋砚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这提议听起来像是维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处理一个“麻烦”,对洛维斯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摇了摇头:“不用。”
现在动手,只会引来更多关注。加文既然知道了“秘密”,必然会有所动作,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洛维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但还是立刻收敛了杀气,恭敬地低下头:“是,都听大人的。”
他这副绝对服从的样子,让宋砚辞越发觉得怪异。他试探着问:“你们……雄虫和雌性,一直是这样的关系吗?”
洛维斯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在困惑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是的,大人。雌性的职责就是保护雄虫,为雄虫提供一切所需。这是帝国的法律,也是……天性。”
“天性?”宋砚辞捕捉到这个词,“如果雌性不服从呢?”
洛维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没有雌性敢不服从。帝国法律规定,对雄虫不敬者,轻则剥夺社会身份,重则……处以极刑。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能为雄虫大人服务,是每个雌性的荣耀。”
宋砚辞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洛维斯那近乎卑微的态度从何而来——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整个社会强加给“雌性”的枷锁。在这个世界,性别不仅决定了社会分工,更决定了生存的权利。雄虫高高在上,雌性则沦为保护者和附属品,连反抗的念头都被视为禁忌。
这种扭曲的秩序,让他想起末世里那些为了生存而互相倾轧的人性,只是换了一种更制度化的方式呈现。
“我累了。”宋砚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楼梯走去。
回到房间,他没有再检查空间,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花园。月光洒在那些荧光植物上,泛着诡异的光晕,像是某种未知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加文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那件东西”、“菲茨罗伊家族的秘密”、“印记”……这些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却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原主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的绿色印记早已消失不见。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只要他动用木系异能,印记就可能再次出现。
必须想办法弄清楚这个世界的“植物”和“异能”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一早,宋砚辞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吵醒。
“大人,您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是洛维斯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些。
宋砚辞起身开门,看到洛维斯穿着一身便装——深灰色的休闲裤配白色衬衫,少了军装的压迫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只是那两米五的身高杵在门口,依旧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今天没什么事,我想出去走走。”宋砚辞一边洗漱,一边说道。他需要找个地方,弄点这个世界的土壤样本回来研究,顺便打探一下菲茨罗伊家族的消息。
洛维斯立刻点头:“好,我陪您去。想去哪里?商业街?星兽公园?还是皇家植物园?”
“皇家植物园。”宋砚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地方。那里植物最多,最适合他观察和取样。
洛维斯的眼睛亮了一下:“您喜欢植物吗?那正好,皇家植物园新引进了一批‘星尘花’,据说开花时会像星星一样闪烁,很多雄虫大人都很喜欢。”
宋砚辞不置可否,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在植物园里不动声色地收集土壤。
两人吃过早餐,坐上了洛维斯的飞行器。这次的飞行器比昨天那架更小巧些,通体黑色,速度却快得惊人,窗外的建筑飞速倒退,很快就离开了住宅区,飞向城市中心。
皇家植物园建在一座巨大的悬浮平台上,远远望去,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绿色岛屿。平台边缘缠绕着发光的藤蔓,无数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在周围盘旋,看起来十分热闹。
飞行器停稳后,宋砚辞跟着洛维斯走了下来。刚踏入植物园,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就扑面而来,比洛维斯庄园里的植物气息要鲜活得多,但依旧缺少那种来自土地的厚重感。
园里的“人”不少,大多是身形纤细的雄虫,身边跟着高大的雌性或亚雌。那些雄虫衣着华丽,举止悠闲,偶尔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而雌性和亚雌则一脸恭敬地伺候着,和洛维斯对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宋砚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里对这个世界的阶级划分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大人,这边走,星尘花就在前面的温室里。”洛维斯恭敬地引路。
宋砚辞跟着他穿过一片栽种着巨型蕨类植物的区域,那些蕨类的叶片足有一人高,颜色是诡异的深紫色,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他假装欣赏植物,悄悄蹲下身,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地面的土壤。
指尖传来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这土壤颗粒粗大,颜色发黑,完全没有末世黑土那种湿润松软的质感。他不动声色地捏起一小撮,借着宽大的叶片遮挡,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空间。
就在这时,一道不友善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哟,这不是菲茨罗伊家的小废物吗?竟然还活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宋砚辞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丝绸外套的雄虫正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两个身形高大的雌性护卫。那雄虫容貌艳丽,眼神却带着浓浓的鄙夷,正上下打量着宋砚辞,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洛维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将宋砚辞护在身后,冷声说道:“凯伦·巴顿,注意你的言辞。”
凯伦嗤笑一声,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越过洛维斯,落在宋砚辞身上,语气刻薄:“怎么?躺了三个月,连脑子都躺坏了?见到我都不知道打招呼了?还是说,攀上了洛维斯上将这棵大树,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宋砚辞皱了皱眉,他不认识这个凯伦,但对方的敌意却毫不掩饰。
“我想我们并不认识。”宋砚辞淡淡开口。
凯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不认识?菲茨罗伊·洛菲斯,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是谁在学院里把你堵在角落,让你给我擦靴子了?忘了是谁抢走你那只宝贝宠物鸟了?”
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嘲笑声、推搡的动作、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在笼子里挣扎的画面。
看来,这凯伦是原主以前的“仇家”。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宋砚辞不想惹麻烦,语气平静。
“没必要?”凯伦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你当然觉得没必要!你菲茨罗伊家以前仗着有几分势力,处处压我们巴顿家一头,现在呢?你父母死了,家族败落了,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凭什么你能被洛维斯上将选中?凭什么你的基因适配度那么高?”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宋砚辞的鼻子骂道:“像你这种废物,就该待在医疗舱里烂掉!”
洛维斯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吓得凯伦身边的两个雌性护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凯伦·巴顿,”洛维斯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向大人道歉。”
凯伦被他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凭什么道歉?我说错了吗?他就是个……”
话音未落,洛维斯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凯伦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你、你敢打我?!”凯伦又惊又怒,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要去帝国法庭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侮辱雄虫,按律当罚。”洛维斯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满意,可以现在就去告。我洛维斯·琳达,随时奉陪。”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眼神里的寒意让凯伦瞬间怂了。他知道,洛维斯是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手握重兵,就算真告到法庭,吃亏的也只会是自己。
“你给我等着!”凯伦放下一句狠话,捂着红肿的脸,在两个护卫的搀扶下狼狈地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识趣地散开了。
宋砚辞看着凯伦的背影,又看了看洛维斯,心里有些复杂。他不喜欢这种动辄动武的解决方式,但不得不承认,洛维斯这一巴掌,确实解了围。
“谢谢。”他低声道。
洛维斯立刻低下头,语气恭敬:“保护大人是我的职责。”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凯伦是巴顿家族的小儿子,一向骄横跋扈,以前经常欺负原主……您别往心里去。”
宋砚辞挑了挑眉。洛维斯竟然调查过原主的事?
“我们去看星尘花吧。”他没有追问,转身朝温室走去。
温室里光线明亮,培育着各种各样的奇异花卉。正中央的花架上,栽种着一排排含苞待放的星尘花。花苞是透明的白色,形状像星星,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光点,确实很漂亮。
宋砚辞假装欣赏,手指再次悄悄捏起一点土壤,收进空间。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温室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亚雌林舟。
林舟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他举了举杯,像是在打招呼,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阴影里。
宋砚辞的心跳骤然加速。
林舟怎么会在这里?他是在跟踪自己吗?
联想到加文的突然出现和凯伦的挑衅,他隐隐觉得,这一切或许并非巧合。
有人在暗中推动着什么,而他,就是那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对洛维斯说:“这里有点闷,我们回去吧。”
洛维斯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好。”
两人离开温室,快步走向飞行器。宋砚辞回头望了一眼,没再看到林舟的身影,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坐进飞行器,宋砚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刚才在温室里收集的土壤,必须尽快和末世黑土做对比实验。
还有林舟,这个看似温和的亚雌,绝对不简单。
飞行器缓缓升空,宋砚辞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皇家植物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暴风雨,恐怕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