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无声地朝拜。
宋砚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收回了那丝刚探出去的木系异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异能的收敛,脚下的草叶停止了倾斜,周围那股隐隐躁动的气息也随之平复,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末世五年,他与植物打了太久交道,对这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呼应再熟悉不过。他的木系异能能催生植物,也能感知植物的情绪,可从未有过这种让植物主动示好的情况——除非,这个世界的植物对他的异能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大人,怎么了?”洛维斯注意到他骤然紧绷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草地,眉头微微蹙起,“是不是这些草碍着您了?我马上让人来清理。”
他说着就要抬手按通讯器,却被宋砚辞一把按住手腕。
“不用。”宋砚辞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触碰到对方手腕上坚硬的骨骼,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突兀。他连忙松开手,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掩饰般地拢了拢睡袍,“我只是觉得……这里的草长得不错。”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洛维斯却像是被这句话取悦了,紧绷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甚至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这是用营养液特殊培育的‘柔丝草’,据说最符合雄虫大人的喜好,不会扎脚。您要是喜欢,我让人再多种些。”
宋砚辞:“……”
他实在无法把“喜欢草”和“雄虫”这个身份联系起来,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他顺着洛维斯的话点了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庄园的花园——那里栽种的植物形态各异,有的叶片边缘泛着金属光泽,有的花瓣像是透明的水晶,散发着幽幽的荧光,却没有一种是他认识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植物虽然奇特,却透着一股精心雕琢的“人工感”,缺少了末世里野生植物那种蓬勃的、带着侵略性的生命力。
“走吧,进去看看。”宋砚辞率先迈步朝主建筑走去,刻意避开了花园的方向。他需要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彻底检查空间的状况。
洛维斯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个尽职的护卫。
主建筑内部比想象中更简洁。整体是冷调的银灰色,家具线条流畅,大多是金属和玻璃材质,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画的似乎是星云和星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之前的医疗舱房间很像,却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洛维斯身上的硝烟气息。
“大人,您的房间在二楼东边,我让人按照最高标准布置的,您看看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洛维斯推开一间卧室的门,语气里带着期待。
宋砚辞走进房间,瞳孔微微一缩。
这间卧室大得离谱,足足有他末世安全屋的十倍。中央是一张圆形的大床,铺着银白色的丝绸床单,床头镶嵌着会发光的宝石。落地窗外正对着花园,视野极佳。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光屏,像是某种娱乐设备,旁边还有一个自动饮料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奢华,却冰冷得像个样板间。
“很好。”宋砚辞面无表情地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他需要一个独处的借口。
洛维斯立刻停下脚步,识趣地没有再往前走:“那您好好休息,我就在楼下客厅,有任何事您按床头的呼叫器就行。晚餐我让厨房准备您喜欢的口味,等您醒了再吃。”
他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宋砚辞立刻反锁了房门,快步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沉入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口一沉。
种植区的情况比刚才更糟了。原本绿油油的小白菜几乎全部枯黄,叶子蜷缩成一团,根部也开始发黑。旁边的胡萝卜缨子蔫得像晒干的草,只有几株生命力顽强的土豆还勉强维持着绿意,但叶片上也出现了黄斑。
时间静止区倒是没什么变化,那些压缩饼干和罐头依旧整齐地堆放在那里,可如果种植区彻底崩溃,他迟早会坐吃山空。
“怎么会这样……”宋砚辞喃喃自语,伸出手,试图用木系异能催生那些枯萎的小白菜。
淡绿色的能量顺着他的指尖注入土壤,触碰到小白菜的根系时,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命力在挣扎,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无论他注入多少能量,都无法让叶片重新舒展。
更奇怪的是,随着能量的输出,他隐隐感觉到空间边缘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击着空间壁垒。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环境不适合植物生长?还是说,他的异能在这里受到了限制?
宋砚辞皱紧眉头,尝试着从时间静止区取出一小捧末世带来的黑土,小心翼翼地铺在枯萎的小白菜旁边,再次注入异能。
这一次,奇迹发生了。
那捧黑土接触到空间的土壤后,竟然像是活过来一样,散发出淡淡的微光。靠近黑土的几株小白菜,枯黄的叶片边缘竟然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绿意!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宋砚辞心中一喜,连忙又取出几捧黑土,均匀地撒在种植区。随着黑土的铺开,越来越多的植物开始恢复生机,小白菜的叶子慢慢舒展,胡萝卜缨子也挺直了腰杆,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清新的泥土气息。
原来如此!
不是异能出了问题,也不是空间不稳定,而是这个世界的土壤缺少某种能让植物存活的“生机”,必须依靠末世带来的黑土才能维持!
想通这一点,宋砚辞松了口气,但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他空间里的黑土虽然不少,但也有限,总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他该去哪里找新的黑土?
还有刚才在庄园里引发的植物异动,如果他大量使用木系异能,会不会再次引起注意?
就在这时,床头的呼叫器突然发出了“滴滴”的轻响,吓了他一跳。
他走过去按了接听键,洛维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犹豫:“大人,您醒着吗?有位客人来访,说是您的远房表亲,叫加文·索恩,您要见吗?”
表亲?
宋砚辞愣了一下。他穿越到这个身体才不到一天,对原主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哪来的表亲?
“不见。”他想也不想地拒绝。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亲戚”,多半没什么好事。
“可是……”洛维斯的声音有些为难,“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找您,关于……菲茨罗伊家族的。”
菲茨罗伊家族?
宋砚辞的心猛地一动。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叫菲茨罗伊·洛菲斯,难道这个家族和原主有关?
他需要了解原主的信息,这个加文·索恩或许是个突破口。
“让他在客厅等着,我马上下来。”宋砚辞沉声道。
挂了通讯器,他走到镜子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具身体的样貌。
镜中的青年有着一头柔软的浅棕色卷发,皮肤是冷调的白皙,睫毛很长,眼睛是通透的浅蓝色,像淬了冰的宝石。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很淡,组合在一起有种精致易碎的美感,完全符合“雄虫”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形象。
只有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与这副皮囊不符的、来自末世的警惕和坚韧。
宋砚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客厅里,一个穿着华丽丝绸衬衫的青年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镶嵌着宝石的戒指,姿态随意,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傲慢。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哦,洛菲斯,我的好表弟,你可算醒了!”加文·索恩快步走上前来,张开双臂似乎想拥抱他,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宋砚辞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淡淡开口:“有事?”
加文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当然是来看你啊!听说你在医疗舱躺了三个月,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他的语气太过刻意,眼神闪烁,显然没说实话。
洛维斯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似乎不太喜欢加文的态度,但碍于对方是“表亲”,没有多说什么。
宋砚辞没有接他的话,直接问道:“你说有关于菲茨罗伊家族的事?”
加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拉了拉衬衫的袖口,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是这样的,家族最近资金周转有点困难,你也知道,自从……自从姑父姑母出事以后,家族的产业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宋砚辞手腕的银色手环上,笑容变得有些贪婪:“我听说你被匹配给了洛维斯上将?适配度还高达91%?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洛维斯上将战功赫赫,家底丰厚,你只要跟他说一声,借我们几百万星币周转一下,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原来不是来认亲,是来借钱的。
宋砚辞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冷笑。末世里,他见多了这种依附强者、贪得无厌的人。
“我没钱。”他直接拒绝。
加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尖锐:“洛菲斯,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要不是看在你被洛维斯上将看上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来求你?”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眼神阴鸷:“别忘了,你能从医疗舱醒过来,是谁动用关系给你安排的特级看护。现在家族有难,你不出力,难道想看着菲茨罗伊家族彻底破产吗?”
宋砚辞眯起眼睛。原主的昏迷和苏醒,似乎也不简单。
就在这时,加文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宋砚辞的手背上——那里因为刚才催生植物时注入过多异能,留下了一道极淡的绿色印记,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加文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指着他的手背,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的手……那是什么?!”
宋砚辞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将手背藏在身后。
他的异能印记被发现了?!
加文死死地盯着他的拳头,眼神从震惊变成了狂喜,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原来……传闻是真的!菲茨罗伊家族果然藏着秘密!洛菲斯,你手上的印记是什么?是不是和‘那件东西’有关?”
那件东西?
宋砚辞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加文不仅贪婪,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洛维斯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上前一步挡在宋砚辞面前,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声音冰冷刺骨:“索恩先生,请你放尊重些。再敢对大人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加文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却依旧不死心,死死地盯着宋砚辞,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洛维斯上将,你护得住他一时,护得住他一世吗?有些秘密,可不是能藏一辈子的……”
他说完,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庄园,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洛维斯转过身,看着宋砚辞紧握的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大人,您没事吧?加文他……”
宋砚辞松开手,看着手背上那道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印记,心中一片冰凉。
加文的反应太过奇怪,他口中的“那件东西”和“秘密”到底是什么?原主的家族,又藏着怎样的过往?
更让他不安的是,刚才加文看到印记时的兴奋,不像是发现了异能,更像是……认出了某种他早就知道的东西。
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而他的空间和异能,恐怕已经成了别人觊觎的目标。
宋砚辞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悬挂着两轮月亮,散发着冰冷的光。他知道,从加文离开的那一刻起,平静就已经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