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指间的沙,簌簌地往下漏。迟煜大多数时候都昏昏沉沉地躺着,偶尔醒过来,眼神也发飘,像蒙着层雾。林清染的阴气确实能暂时压住毒性,可那乌黑的手印还是在慢慢扩散,从胸口往脖颈爬,看着让人心里发紧。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迟煜忽然睁开眼,喉咙动了动,发出点微弱的声音。守在床边的顾时晏立刻凑过去:“醒了?感觉怎么样?”
迟煜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在顾时晏脸上,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死?”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死亡这东西,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太陌生,也太可怕了。前几天还能跟人拌嘴吵架,现在却连说话都费劲,这种无力感像潮水似的裹着他,让他忍不住发慌。
顾时晏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度还算正常。“嗯,有我在,你不会死。”他的声音很稳,像块定盘星,“放心。”
迟煜似乎松了口气,嘴角牵了牵,又往旁边摸了摸:“可……糖呢?”
顾时晏失笑,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还惦记着这个。”他剥开糖纸,把糖递到迟煜嘴边。
迟煜含住糖,含糊不清地问:“你……还随身携带糖啊?”
“还不是你。”顾时晏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谁知道你这小孩,一天到晚离不了糖。”
甜味刚在舌尖漫开,迟煜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含在嘴里的糖“啪嗒”掉在枕头上。他咳了半天,才喘过气,胸口的疼让他眉头拧成个疙瘩,低声骂了句:“他娘的……”
“没事。”顾时晏捡起糖纸,扔进旁边的纸篓,“改天再给你买,买一大袋。”
迟煜点点头,又问:“上……上官千雪呢?”
“去找药了。”顾时晏说,“她记得有种草药或许能压制毒性,一早就在山里转悠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迟煜的眼皮开始打架,声音越来越低。
“看着你。”
“哦……”迟煜应了声,眼神又开始发飘,“我……感觉……又困了……”
“睡吧。”顾时晏的声音放轻了些。
迟煜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渐渐平稳。就在他睫毛彻底垂下的那一刻,顾时晏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院门口的老槐树影影绰绰,风一吹,叶子就“哗哗”地响,像谁在暗处磨牙。顾时晏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很低,透着股沉闷的灰。
“来了就见一面吧,躲着算什么本事。”他扬声开口,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荡开,带着点回音。
“哈哈,果然好身手。”
一阵阴恻恻的笑从墙头传来,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就像只蝙蝠似的俯冲下来,脚刚落地,手里就多了把铜剑。那剑看着沉甸甸的,剑身在阴光下泛着冷芒,他手腕一扬,铜剑就带着风声朝顾时晏面门射来!
顾时晏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的同时,从身后摸出桃木剑,反手一挑,“当”的一声脆响,两把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顾时晏眼神一凛,桃木剑带着金光直刺黑影心口。
黑影冷笑一声,铜剑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狠戾,显然是冲着取命来的。两人在院子里打作一团,桃木剑的金光和铜剑的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震得院角的药罐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上官千雪背着药篓冲了进来,看到院里的景象,眼睛一瞪:“又是你这黑衣人!”
她二话不说,从药篓里摸出几张黄符,指尖一捻,符纸无火自燃,化作几道火线朝黑影飞去。“小雪,左边!”顾时晏大喊一声,桃木剑逼得黑影侧身躲闪。
上官千雪的火线正好落在黑影左臂上,“嗤”的一声,黑影的袖子燃起黑烟,他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伤。原本一对一还能僵持,现在腹背受敌,顿时落入下风。
顾时晏和上官千雪配合默契,一攻一守,桃木剑的金光越来越盛,逼得黑影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缠住,黑影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东西,狠狠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那东西落地时爆出团白雾,呛得人睁不开眼。顾时晏和上官千雪连忙后退,等白雾散去,院里早已没了黑影的踪迹,只在地上留了个圆乎乎的物件。
上官千雪上前一步,刚想抬脚踢,被顾时晏拦住了:“别动。”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物件——是面铜镜,边缘刻着繁复的花纹,镜面蒙着层灰,看着像有些年头了。
顾时晏的指尖刚碰到镜面,脸色“唰”地变了,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东西。
“师叔,怎么了?”上官千雪凑过来,见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
顾时晏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紧紧攥着铜镜,指节都泛白了:“这……这是三生镜。”
“三生镜?”上官千雪愣了愣,随即脸色也变了,“就是那个能照见前世今生,还能……还能勾人魂魄的三生镜?”
顾时晏没说话,只是盯着镜面。镜面上的灰不知何时散了些,隐隐映出点模糊的影子,像团扭曲的黑雾。他深吸一口气,把铜镜揣进怀里,眼神沉得像深潭。
这镜子是道家禁物,据说能窥见三生因果,可一旦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到,就能利用镜中影像勾人魂魄,甚至篡改记忆。那黑衣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下,是故意的?还是仓皇之下的疏漏?
“他跑不远,要不要追?”上官千雪握紧了手里的符纸,语气急切。
顾时晏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屋里:“先不追。他既然敢用三生镜,必然还有后招。当务之急,是守住迟煜。”
屋里静悄悄的,迟煜还在睡着,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顾时晏站在门口,摸了摸怀里的铜镜,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他心里泛起股寒意。
这三生镜,到底照见了谁的前世?又藏着什么样的阴谋?他隐隐觉得,这镜子背后的事,恐怕比那蚀骨散的毒,还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