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从顾时晏家出来时，太阳正往西边斜，路上的尘土被晒得滚烫，踩上去像踩着团火。他憋着口气往前走，胸口的疼时好时坏，想起上官千雪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来气——什么人啊，长得再好看，脾气这么臭有什么用？还说解不了毒，怕不是浪得虚名……
越想越烦躁，他摸出兜里最后一块糖，剥开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腻漫开，稍微压下了些心头的火气，却压不住那股隐隐的恐慌。连顾时晏的师侄都解不了这毒，那自己真的只能等死吗？
到家时，院门虚掩着，爹娘大概是下地还没回来。迟煜懒得喊人，拖着脚步往里屋走，一屁股瘫倒在床上。床板硬邦邦的，他翻了个身，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手却摸到个硬硬的东西。
“啥玩意儿？”他嘟囔着摸出来，是张折叠起来的黄纸，边缘粗糙，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
迟煜心里咯噔一下，这纸看着眼生得很，不像是家里的东西。他展开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发黑，看着有点渗人：
“迟煜，我将会拿回我失去的一切。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的，若想活命，就来找我吧。”
没有落款，没有地址，只有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迟煜的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黄纸“啪嗒”掉在地上。是那个黑衣人！那个打伤他、抢走林清染的神秘人！他想干什么？拿自己的命要挟？还是想利用自己找顾时晏的麻烦？
“不行，得赶紧告诉顾时晏。”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刚想往外冲，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把冰锥狠狠扎了进去。
“呃……”迟煜疼得弯下腰，喉咙里涌上股腥甜，还没来得及捂住嘴，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溅在地上，红得刺眼。
视线开始发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他想扶住床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膝盖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此时的顾时晏正在家打坐。院里的艾草被晒得半干，散着淡淡的药香，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指尖掐着个简单的诀。上官千雪在旁边翻看着药书，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响。
忽然，顾时晏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他心头一紧，猛地睁开眼，指尖的诀瞬间散了。
“怎么了？”上官千雪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打坐呢，一惊一乍的。”
“小雪，快跟我去迟煜家！”顾时晏霍然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
“哎？怎么了这么急？”上官千雪连忙跟上，手里的书都没来得及合上，“出什么事了？”
“我带他回来时，在他衣角缝了道连接符。”顾时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脚步快得像风，“刚才……符断了。”
连接符是道家用来感知对方安危的小法术，符在人安，符断则意味着对方可能遭遇了不测。上官千雪一听，也不敢怠慢，拔腿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口气跑到迟煜家，院门关着，顾时晏也顾不上敲门，直接伸手一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迟煜？”顾时晏喊了一声，没人应。
这时，迟煜的爹娘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院里的两人，愣了一下：“顾先生？你们咋来了？”
“叔，婶，迟煜呢？”顾时晏急着往里屋走。
“在屋里歇着呢，刚才回来就说累……”池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里屋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顾时晏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迟煜，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着紫，胸口的衣襟上沾着大片血迹，旁边还掉着张黄纸。
“迟煜！”顾时晏几步冲过去，把他打横抱起来，手指探向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微弱得很。
他刚把迟煜抱到床上，还没来得及检查伤势，屋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窗户纸“哗啦啦”作响，烛火猛地跳了两下，差点灭了。
“谁？”上官千雪立刻戒备起来，手摸向腰间的符袋。
一道白影凭空出现在床边，正是林清染。她依旧穿着那件沾了泥土的白衫，眼神空洞，脸上没一点表情，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
“又是你这女鬼！”上官千雪认出她，眉头一皱，扬手就拍出一掌，掌风带着淡淡的金光，直逼林清染面门。
“啊——！”林清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着，猛地往前一扑，竟直直钻进了迟煜的身体里！
“唔……”床上的迟煜忽然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又咳出一口血，溅在枕头上。
“不好！”上官千雪赶紧摸出黄符，就要往迟煜身上贴，“她想夺舍！”
“停，先别。”顾时晏忽然按住她的手，眼神凝重地盯着迟煜，“你看。”
上官千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迟煜原本发青的脸色，竟在林清染进去后缓和了些，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点，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像刚才那样随时会断气的样子。
“这……”上官千雪愣住了，“怎么回事？女鬼进了他身体，他反倒好点了？”
顾时晏没说话，伸手掀开迟煜的衣襟。那片乌黑的手印还在，只是边缘的青紫色似乎淡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扩散。
“是林清染的阴气暂时压制了毒性。”他沉声道，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但也只是暂时的，撑不了多久。”
池父池母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想说点什么，却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不敢出声。
顾时晏把迟煜的衣襟掩好，目光扫过地上的黄纸，弯腰捡起来。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的脸色更沉了：“是那个神秘人留的。”
上官千雪凑过去一看，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引迟煜去找他？”
“嗯。”顾时晏捏紧了黄纸，指节泛白，“他知道我们解不了毒，想用迟煜的命当诱饵。”
“那现在怎么办？”上官千雪看向床上昏迷的迟煜，“总不能真去找他吧？万一有诈呢？”
顾时晏没说话，目光落在迟煜苍白的脸上。烛火跳动，映得他眼底一片深沉。神秘人敢留下字条，必然是有恃无恐，可迟煜的毒拖不起，林清染的情况也不明朗……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神秘人。”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都得去会会他。”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谁在暗处低笑。床上的迟煜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没人知道，此刻他昏迷的意识里，正有两个身影在无声地纠缠——一个是痛苦挣扎的自己，一个是空洞麻木的林清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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