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宫苑梅雪间
三日后的约定刚定,第二日清晨,漆言便去寻南宫璃月,想确认铁骑调度的细节,却在宫苑的暖阁外,见她正对着一碟新摘的沙棘果出神。雪粒子落在暖阁的雕花窗棂上,簌簌声裹着梅香飘过来,倒让这寒冬添了几分软意。
“公主。”他拱手行礼,目光越过她肩头,直直落在暖阁桌上铺开的舆图上——那上面用朱砂圈着西凉至南楚的路线,是他昨夜和副将粗拟的,“关于三日后的部署,我想再与您核对粮草押运的节点,还有铁骑入关时的通关文书……”
“急什么。”南宫璃月转过身,指尖捏着颗鲜红的沙棘果,果皮上还沾着晶莹的霜花,她递到他面前,语气是难得的轻快,“刚收到内侍来报,父皇母后也知道你来了西凉,特意让人传话,说你难得从南楚奔波而来,要留你多住几日,尝尝西凉的冬宴。这沙棘果是今冬最后一茬,你先尝尝,酸甜得很,比你们南楚的梅子要烈些,含在嘴里能祛寒。”
漆言的目光没在沙棘果上停留,只垂着眼,声音沉了几分:“多谢陛下皇后厚爱,只是救沈棠之事迫在眉睫。昨夜收到暗线传信,太子府已在备议亲的章程,若等他们定下吉日,再想带沈棠走,便难了。”
“父皇母后也知晓你的心意。”南宫璃月打断他,却没提舆图半个字,反倒伸手牵了牵他的衣袖——动作轻得像碰了片羽毛,又飞快收回,只引着他往暖阁外的梅园走,“他们说,南楚那边的事虽急,可你连日赶路,身子早该累垮了,总得歇两日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做事。你看这梅,雪后开得最艳,西凉的梅和南楚不同,花瓣厚,耐冻,风一吹,香得能飘半座城。父皇还说,要带你去猎场围猎,说西凉的雪猎最是有趣,能让你松快松快。”
漆言脚步猛地顿住,眉心拧起一道浅痕:“公主,陛下皇后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沈棠还在等着我 ,多拖一日,她就多一分危险。漆策那人,素来不会给对手留余地。”
“我知道她危险,父皇母后也懂。”南宫璃月转过身,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浮起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可铁骑调度本就需时日,副将昨日来报,城西的营队还在清点粮草,连御寒的毡毯都没备齐,最快也得明日午后才能备妥。父皇特意吩咐了,让工部优先赶制毡毯,可再快也得等些时候。”她见漆言要开口争辩,又连忙补充,语气里带了点恳求的软意,“再说,你这一路从南楚赶来,马不停蹄,阿离那小子昨日还跟我抱怨,说马鞍磨得他胯骨生疼,夜里翻身都不敢用力。你眼底的青影都没消,父皇母后看着都心疼,说你再这么熬,没等救沈姑娘,自己先倒下了。”
这话戳中了漆言的顾虑。他确实连日赶路,昨夜在驿馆只歇了两个时辰,眼下闭眼都能觉出疲惫;阿离昨日卸鞍时,裤腿下露出的磨红印记,他也瞧得清楚——那小子嘴硬,只说“没事”,却在揉腿时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更遑论陛下皇后的挽留,带着长辈的关切,他实在不好直接驳回去。
南宫璃月见他神色松了些,眼底重新亮起来,又笑着说:“我让人在偏殿备了温泉,水刚换过,冒着热气呢。西凉的温泉水带点硫磺味,能祛风寒,泡半个时辰,保管你浑身的乏气都散了。晚膳父皇母后还邀了你一同用,说要听听南楚近来的事。御膳房会做西凉的手抓肉,配着胡姬酿的葡萄酒,你和阿离都能暖暖身子,总比你们在驿站啃干硬的馕饼强百倍。”
她语气温柔,没半分强迫,再加上陛下皇后的心意,让漆言无法直接拒绝。他沉默片刻,终是颔首,语气里带着未散的急切:“多谢陛下皇后与公主费心。只是……还请公主务必多派些人去催副将,粮草与毡毯之事,越快越好。”
“放心。”南宫璃月眉眼弯起,像落了雪的梅枝般柔和,连声音都轻了几分,“父皇已让内侍去营里盯着了,保准明日午后前全备齐。你先带阿离去歇着,晚膳时,我让人去偏殿叫你们。”
漆言拱手谢过,转身往偏殿走。青衫的衣角扫过雪堆,留下浅浅的痕迹,他走得极快,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南宫璃月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慢慢攥紧了手中的梅枝——枝上的尖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她却像没察觉,只轻轻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他心焦,可她和父皇母后一样,只是想让他多歇一日,哪怕只是一日。暖阁外的雪还没化,梅香混着雪气飘过来,南宫璃月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点暗红,她轻声呢喃:“漆言,哪怕只有这一日,你能不能……别总想着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