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真是岂有此理！”陈砚修拍拍女儿的头，“不过，你怎么想的？华州师大是所好大学，虽然不像咱们本校大学部是所211，但也是所双一流大学……”

　　“够了！”陈令仪气愤地打断父亲，“爸，就算真的是因为我优秀，保送名额也应该等着高三下学期开学再决定吧，现在离高三还有整整一个暑假，中考填志愿才刚开始，张老师就这么急迫，肯定是受人指使。”

　　“你怎么这么猜测你的老师呢？也许他真的是因为你优秀啊。”陈砚修明知故问，想再试探一下女儿的想法。

　　“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陈令仪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建议改志愿填报模式的原因。”

　　陈砚修心里一惊，没想到女儿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心里暗暗想女儿确实是成熟了。于是他安慰了女儿一番，给他教会了如何去拒绝这样的事情，然后就去睡觉了。

　　谁知道过了几天竟然又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

　　陈砚修的小儿子陈明远在幼儿园突然流鼻血，还呕吐不止。送到苏岚所在的医院，发现体内铅严重超标。所幸并无大碍。经过检测发现全幼儿园的同学有80%铅超标。钱培钧马上宣布将园长交付纪委立案审查，宣称园长等人违规在食品中添加含铅添加剂以保持口感。

　　“都怪我们平时只顾着令仪的学习，对明远的健康没有上心。”苏岚自责地说。

　　“不对。”陈砚修捏着购药的小票，“你说说看明远平时怎么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呢？而且显然这个症状是刚有的，之前是不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照你这么说……”苏岚开始迟疑。

　　“很明显，这中毒是急性的。这是有人对我的警告！”陈砚修一针见血，“园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爸，妈，弟弟他怎么样了？”一听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的陈令仪问道。

　　“他没事。”陈砚修说。陈令仪冲到病床边，看着弟弟陈明远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紧闭着眼睛沉沉睡着，手上打着点滴，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触手微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医生说暂时稳定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做排铅治疗。”苏岚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后怕，她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儿子另一只没有输液的小手，目光却锐利地看向丈夫，“砚修，你说这是警告……有证据吗？还是直觉？”

　　“直觉，但足够强烈。”陈砚修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医院门口闪烁的警灯和闻讯赶来的记者长枪短炮，钱培钧派来处理“善后”的人正在那里高调地表态、安抚。“时机太巧了，手段太毒了。而且，”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隼，“钱培钧的反应快得不正常！事情刚发生，他就能立刻锁定‘违规添加剂’？就能马上把园长抛出来当替罪羊？这分明是事先准备好的剧本！”

　　他走到妻子身边，俯身看着沉睡的小儿子，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深沉的痛楚。“他们不敢在令仪身上做得太明显，怕激起公愤，也怕令仪大了不好控制。所以，他们选了更小的、更脆弱的明远……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方式！”他的拳头在身侧紧握，指节咯咯作响。

　　“妈，”陈令仪抬起头，擦掉眼泪，眼神里是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愤怒，“弟弟幼儿园的饮食是谁负责采购和监管的？园长一个人就能决定添加违禁物？我不信！还有，出事前，弟弟有没有说过幼儿园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者吃过、喝过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苏岚被女儿的问题点醒，立刻回忆：“园长主要负责行政，具体采购和厨房管理是一个姓王的副园长和后勤主任。明远这几天……”她努力回想，“前天回来好像说过，下午点心吃了一种新的小饼干，特别香，他吃了好几块。当时我还说他贪吃……”她的声音哽住了，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新的小饼干……”陈砚修立刻抓住关键点，“苏岚，你是医生，有权限。能不能想办法，拿到明远和其他中毒孩子的血样和呕吐物样本？还有，幼儿园厨房剩下的食材，尤其是那种新饼干，必须立刻封存！钱培钧的人现在肯定在忙着‘销毁证据’、统一口径！”

　　“我马上去办！”苏岚没有丝毫犹豫，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个人的悲痛。她站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眼神变得专业而冷峻，“我找熟悉的检验科同事，用‘疑似群体性食物中毒，需紧急排查病原’的名义，绕过常规程序，秘密取样封存！血样和呕吐物残留物，他们应该还没来得及全部处理掉。”她快步走向门口，又停住，回头看向丈夫和女儿，“砚修，令仪，你们照顾好明远。这件事，交给我！”

　　看着母亲雷厉风行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陈令仪看向父亲：“爸，钱培钧他们这么无法无天，我们……报警吗？”

　　“报警？”陈砚修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钱培钧现在就是站在台面上的‘正义使者’，他先一步定性为‘食品安全事故’，把园长推出去顶罪，流程上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报警，证据大概率已经被污染或毁灭，查到最后，很可能还是落到那个‘替罪羊’园长头上，甚至可能反咬我们诬告。”他走到女儿身边，按着她的肩膀，眼神深邃，“令仪，记住，在有些战场上，明面上的规则，未必能带来真正的正义，反而可能成为恶人的保护伞。”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弟弟受罪，看着他们逍遥法外？”陈令仪不甘心地追问。

　　“当然不！”陈砚修斩钉截铁，声音里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他们越线了！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一个孩子，这已经不再是官场倾轧，这是犯罪！是对人性底线的践踏！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让我收手？”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钱培钧派来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发言人正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严肃追责”、“确保校园食品安全”，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们错了。”陈砚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以前，是为了改革，为了公平。现在……”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儿子和身边的女儿，“是为了血债血偿！”

　　他拿出手机，没有拨打周正明的号码，而是翻出一个备注为“老秦”的号码——那是他早年当教师时教过的一个学生，如今在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为人刚正不阿，是少数他信得过的人。

　　电话接通，陈砚修的声音异常冷静：“老秦，是我，陈砚修。有件事，非常严重，涉及刑事犯罪，目标是幼童……我需要你私下介入，帮我查几条线，要绝对保密……对，可能牵扯到上面的人……”

　　就在陈砚修低声与电话那头沟通时，病床上的陈明远似乎被噩梦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小声喊：“爸爸……妈妈……姐姐……”

　　陈令仪立刻扑过去，温柔地握住弟弟的手：“明远不怕，姐姐在呢。爸爸也在。妈妈也快来了。”

　　陈砚修迅速结束通话，走到床边，俯下身，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说：“明远乖，爸爸在。坏人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暂时安抚），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更加坚定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

　　窗外，夜色更深了。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地照进来，映着陈砚修如山岳般沉默而刚毅的侧影。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无路可退。守护家人，揭露罪恶，摧毁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蛆虫，将是他唯一的道路。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