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边缘的符文像活了一样，顺着我的指尖往手臂上爬。张起灵的手还悬在半空，刚才那股反震力把他弹开老远。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可那些声音都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干尸就在我面前，一缕发丝垂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我认得这个动作，小时候每次发烧，母亲都会这样撩开我额头的汗。

"别碰！"张起灵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的手攥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生疼。可我已经伸出手了，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皮肤，胸口就像被铁链勒住。

"孩子，回来就好。"

这声音直接响在脑子里，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金镯开始渗血，暗红的液体顺着手腕往下淌，在空中凝成珠串。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天真！"张起灵突然把我拽进怀里。他的心跳声混着我的，乱得像暴雨前的闷雷。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这个从来都像块寒冰的人，此刻后背全是冷汗。

"你怕什么？"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话，"那是我娘啊。"

话音刚落，干尸睁开了眼睛。两团幽蓝的光在里面流转，却映出母亲惯有的温柔笑意。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张起灵抱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我盯着那双眼睛问。

"是为你画下封印的人。"她抬起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月光下的祭坛，襁褓中的婴儿，还有她手腕割破时溅起的血花。那些血在空中画出符文，把整个张家古楼笼罩。

"为什么是我？"我跪倒在地，指甲抠进石板缝里，"为什么要选我当..."

"你是张家最后一位血契之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回荡在整个石室，"三百年前我们欠下的债，该由你来还清。"

石壁上的密文全部亮起，照得我眼前发白。无数画面涌进来：谢雨辰站在血池边大笑，张起灵跪在青铜门前痛哭，还有我自己，披着长发站在尸山血海中。

"不..."我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是...我不..."

"你就是。"这次是张起灵开口。他蹲下来扶住我，我看见他眼底有血丝蔓延，"这些年我守着你，就是怕这一天。可现在..."他的声音哽住，喉结滚了滚，"现在它要回来了。"

石室深处传来空洞的笑声："是你们把它唤醒的。"

地面开始震动，我抬头看见母亲的干尸正在融化。那层皮肉剥落后，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可她依然保持着微笑，就像当年哄我入睡时那样。

"等等！"我扑过去抓住她的衣袖，"我还没问完..."

"问够了吗？"张起灵突然把我拉到身后。他的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刀尖指向石室尽头。那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血红门户，腥风从里面灌进来，卷得我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我瘫坐在地上，嘴唇咬破了也不觉得疼。金镯还在渗血，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张家密文，又慢慢消散。我想起霍道夫临死前塞给我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铜片，上面刻着半句诗："血契归来日，阴阳倒转时。"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铜片攥得发烫，抬头却看见张起灵正死死盯着那道门户。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难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你知道是不是？"我冲他喊，"从一开始你就知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刀锋劈开腥风，却斩不断那股压迫感。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发光，那些张家密文顺着血管蔓延，像要把我整个人吞噬。

"我到底是谁..."我喃喃自语。

"你是终结者。"母亲的干尸突然开口，随后彻底化作飞灰。那些骨灰飘在空中，组成最后一个符文，正与我手上的纹路吻合。

血红门户剧烈震动，更多符文亮起。我听见无数惨叫声从里面传来，像是有人正在经历酷刑。张起灵转身想把我护在身后，却被一股力量掀开。

"别碰他！"黑瞎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回头看见他们几个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霍道夫的血迹在墙上拖出蜿蜒痕迹。

可我已经站起来了。身体轻得像片羽毛，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记忆碎片还在翻滚，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天真！"张起灵想抓住我，可这次连他也被弹开。我看着他摔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这就是命吗？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三叔的失踪，张家的诅咒，还有母亲...

血红门户完全打开了。我听见里面传来低语，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张起灵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黎簇按住。他们的眼神在说不要冲动，可我知道，如果换作是他，也会像我现在这样。

我迈步向前，听见身后一片惊呼。但这次谁也拦不住我，因为这是我必须完成的宿命。

我扑过去抓住那缕飘散的骨灰，可指缝间只剩冰凉的触感。石室深处的笑声更响了，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天真！"

张起灵的声音里带着喘息。我回头看见他正用刀撑着身子，嘴角还挂着血，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朝上——这是小时候母亲教我们的暗号，表示"相信我"。

可这次我摇头了。胸口的符文烫得像要烧起来，每根血管都在沸腾。我想说话，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陌生的声音："让开。"

黑瞎子他们还在后面，我听见霍道夫虚弱的喘气声。黎簇想往前冲却被拦住，他们的脚步声混在符文闪烁的噼啪声里，像远去的浪潮。

"你听我说..."张起灵往前挪了一步，刀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别动。"我抬起手，一道红光从掌心射出。他堪堪停住，额前几缕黑发被削断，飘落在地上。我们对视着，我看见他瞳孔里映出我脸上扭曲的纹路。

"你不该来的。"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从一开始就不该..."

话没说完就咳出血来。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符文，又碎成光点。石壁上的刻痕突然全部亮起，照得整个石室通明。我看见张起灵后退时踉跄的身影，看见黑瞎子捂着眼睛蹲下，看见霍道夫在地上拖出的血迹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血红门户剧烈震动，更多的画面涌进来：我站在青铜门前，手里握着一个人的头发，他的脸被撕裂了；我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还有张起灵躺在棺材里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

"不！"

我抱着头跪倒在地，指甲抠进掌心。疼痛让我清醒了些，可那些记忆碎片还在翻滚。金镯已经完全嵌进皮肉，我能感觉到它和血脉相连，每跳一下都像有针往骨头里扎。

"这不是真的..."我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是真的。"张起灵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他单膝跪地，一手扶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还握着刀。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混着血腥气，"但你可以选择怎么做。"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血红门户指去："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外面呢？"我扯出一个笑，眼泪却砸在地上，"外面就活得好好的？三叔的失踪，张家的诅咒，这些都要跟着我一辈子。"

他说不出话了。我看见他喉结滚动，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从来都像块寒铁的人，此刻却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疲惫。

"让开吧。"我把手按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他摇头，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就在这时，血红门户突然喷出一股黑雾，裹着什么东西砸在地上。那是个布包，破旧的棉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我认得这个包。十年前母亲离家那天，背上就是这个包袱。

"娘..."我伸手想去碰，却被张起灵一把拽住。他的力道大得惊人，连带我自己都往后仰。可我已经看清了，布包裂开的口子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上面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那是母亲的笔迹。

"天真，不要看！"张起灵突然暴喝一声。他整个人扑过来把我压在地上，下一秒，那张纸片就炸成灰烬。我听见他在耳边喘息："她不是你娘。"

"你说什么？"我猛地抬头，撞上他紧绷的下颌。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堆灰烬，眼神复杂得像是藏着千言万语。我突然明白过来，喉咙发紧："你知道些什么？"

这时，整座石室开始剧烈震颤。血红门户发出尖锐的啸叫，像是某种野兽在嘶吼。张起灵的脸色变了："来不及了。"

"等下..."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突然把我搂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

话音未落，门户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细长苍白，指甲泛着青灰，直直朝我们抓来。张起灵挥刀劈去，却像斩在虚空，刀锋穿了过去。

"走！"他大喊一声，抱着我就往门口冲。可那股吸力太大了，连带着黑瞎子他们都往后拖。我回头看见那只手已经完全伸出来，腕间挂着个褪色的银镯，和我现在的金镯一模一样。

"那是..."我瞪大眼，突然明白母亲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血契归来日..."张起灵咬着牙往前冲，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阴阳倒转时。"

我们终于冲出石室，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尘土飞扬间，我听见那只手最后的哀嚎，像是母亲在深夜里哭泣。

血契之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