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僵局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艾泽和玛拉利切斯前一后走下楼梯。艾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意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他脸上惯常挂着笑。玛拉利切斯跟在他身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色臭得很,显然还在为清晨的美梦被惊扰而耿耿于怀。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脚步同时顿住了。
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正呆呆站在楼梯中段,身体微僵、面色苍白的诺伦身上。诺伦的视线凝固在空无一物的墙角,仿佛那里正上演着一场只有他能看见的无声戏剧,连他们下楼的动静都未能惊扰他。
艾泽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微微眯起,几乎是瞬间,他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和漫不经心就像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被一种专注的审视所取代。他敏锐地捕捉到诺伦微微颤抖的指尖、过于紧绷的肩线,以及那放大的瞳孔里残留的惊悸。
玛拉利切斯则是眉头紧锁,脱口而出:“喂!诺伦!你一大清早杵在这儿当门神吗?刚才是不是你小子弄出的动静……”他的抱怨说到一半,也察觉到了诺伦状态的不对劲,暴躁的语气收敛了些,带着点狐疑上下打量着他。
艾泽没有立刻回应玛拉利切斯,他步下最后几级台阶,来到诺伦身边,声音放得比平时轻柔了许多,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性:“诺伦?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诺伦视线聚焦的空墙角,又落回诺伦脸上,不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诺伦猛地回神,像是被从深水中打捞出来一样,急促地喘了口气。他下意识地避开艾泽过于犀利的目光,生硬地转过头,看向正担忧地望着他的科尔和……科尔脚边那只悠闲舔着爪子的黑猫。
“没、没什么。”诺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走下最后几级楼梯,“只是有点没睡醒,头晕了一下。”
玛拉利切斯那双浅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违和感”如同电流般掠过他的神经末梢
煤球适时地“喵呜”了一声,从科尔的抚摸下溜走,轻盈地跳上一旁的柜子,那双雾蓝色的猫瞳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玛拉利切斯,又很快移开。玛拉利切斯接收到这个眼神,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环抱起手臂,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掩盖刚才那一瞬的察觉:“哈!没睡醒?我看你是睡傻了吧!一大清早就制造噪音,现在又挡路……”
艾泽将玛拉利切斯的反应和诺伦更加不自然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心思电转,表面上却恢复了那副轻松的姿态,笑着打圆场:“好啦玛拉,诺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他伸手,随意地拍诺伦的肩膀
“既然都起来了,科尔也准备好了早餐,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艾泽笑着说道,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掠过诺伦,以及诺伦身侧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男人雾蓝色的眼眸淡淡扫过正在交谈的艾泽,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耳语般直接钻入诺伦脑海:“敏锐,但幼稚。归根结底,不过是庸人自扰。”
诺伦忍不住在心中反驳:如果艾泽都算庸人,这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
“诺伦?”艾泽敏锐地捕捉到他瞬间的走神。
“……没什么。”诺伦迅速收敛心神,摇了摇头。艾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深究,转而说道:“一会儿需要去学校一趟。阿利斯泰尔教授决定安排你进入班级。”
“班级?”诺伦有些意外。
“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男人的嗤笑声在他脑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傲慢。
艾泽解释道“你之前一直由阿利斯泰尔教授单独授课,主要是因为基础差距太大,体术也得让希德利丝单独训练。现在你的进度已经跟上不少,虽然晚了半年,但教授认为你完全可以融入班级环境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向玛拉利切斯,“说起来,玛拉利切斯先生是不是没怎么正经上过学?”
玛拉利切斯没好气地回敬:“滚!”
“好好好,我知道了~”艾泽从善如流地结束话题,又看向科尔,“科尔,你要不要和诺伦一起去?”科尔立刻挺直腰板,脸微微涨红“艾泽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玛拉利切斯伸手用力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金发,揉得他身子直晃“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我都19岁了!”科尔努力维持着严肃申明。
“19岁……”艾泽沉吟道,“倒是和班里其他学生的年龄差不多。”
19岁算差不多?那我这个22岁的算什么? 诺伦内心一阵无语。
艾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福尔摩斯先生……呃,你的脸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嗯……”
“一天天想那么多干嘛!”玛拉利切斯突然抬手,不轻不重地在艾泽肩上一拍,吓得艾泽浑身一颤,“邦邦给你两拳你就想通了!不去实际做做看,光在这里推测有什么用?还是说……”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挑衅,“你对你那些学生没信心?”
艾泽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醒般低笑出声“我当然有信心。诺伦,你就和科尔一起去吧。汉娜在二班,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找她。”
诺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总是拿着小本子、双眼放光记录新闻的女孩形象。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也浮上心头——凌九,那个坚韧的孩子
最终却无声无息地消逝于融蚀之中……
“无能的救世主,” 男人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刺入他此刻最脆弱的地方,“这皆是你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