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拉利切斯僵在原地,心脏像被冻住。这种瞬间的转变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但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割他的心。
“如果不是生下你……我怎么会……西芙里格芬……那个伪君子!莫黛莉斯!那个毒妇!”维莉娜开始语无伦次地咒骂,声音越来越大,抓起手边的一个杯子就朝着玛拉砸过来。
玛拉利切斯没有躲,杯子擦着他的额角飞过,落在身后摔得粉碎。额角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充满恨意的女人,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会偷偷给他塞糖果、哼着歌哄他睡觉的温柔母亲重叠。
“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维莉娜歇斯底里地吼道。
玛拉利切斯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房间。关上门,将母亲的疯狂咒骂隔绝在身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抹去额角的血渍。疼痛是真实的,但比起心里的麻木,这不算什么。
真话?假话?母亲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他已经分不清了。或许两者都有,就像圣普罗纳家族光鲜外表下的腐朽,真实与虚假早已纠缠不清,令人作呕。
他握紧了口袋里那个小皮球。现在,他只想见到咪咪。
然而,当他来到咪咪平时等待他的那个后院角落时,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欢快摇着尾巴的小身影。
“咪咪?”他小声呼唤,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找遍了咪咪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柴房、花园灌木丛、厨房后门……都没有。
一种冰冷的恐惧渐渐爬上他的脊背。伯连里德上午那恶意的笑容和“乖狗狗”的嘲讽,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朝着自己那个位于宅邸最偏僻角落的小房间跑去。一种可怕的预感在他心中成型。
越靠近房间,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铁锈味就越发明显。
他的手刚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就听到了声音。
一种微弱的、有规律的……滴答声。
从门缝底下,隐约传来一丝令人不安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
玛拉的心跳骤停。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他猛地推开门——
更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体。
房间里比外面更暗。但他能听到,房间中央,那架老旧的、他夏天唯一能依靠的电风扇,正在转动。
它发出一种不正常的、粘滞的嗡鸣声。不再是叶片切割空气的流畅声响,而是某种沉重、湿濡的东西被强行带动着旋转时,发出的费力而窒闷的摩擦声。
啪嗒……
一滴冰冷的、粘稠的液体,从旋转的风扇上被甩下来,正好滴在他的额头上,与他之前被母亲砸破的伤口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玛拉利切斯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抹了一下额头。
指尖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粘稠。
他的呼吸停止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适应,死死盯住那旋转的阴影。
然后,他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颤抖着手,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咔哒。
昏黄的灯光瞬间洒满房间。
世界,在他眼前碎裂了。
那架老旧的电风扇,每一片金属扇叶上,都缠绕、粘连、悬挂着难以名状的、暗红色的,像某种装饰彩带,随着风扇的转动而被拉紧、扭曲、拍打着空气,将更多的红色甩向四周。一些细小的、带着柔软绒毛的白色碎片粘在扇叶和支架上,那是……咪咪的皮毛。
墙壁上,门上,甚至他那张单薄的小床上,都溅满了泼洒状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和细小的碎块。整个房间仿佛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刚刚停止跳动的心脏内部。
而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心,在那缓慢转动、拖拽着生命残骸的风扇下方——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那个总是欢快摇着尾巴、用湿漉漉鼻子蹭他手的小小身影。
没有那双望着他时,充满全然信赖和快乐的黑色眼睛。
只有……这片地狱。
玛拉利切斯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肺部像是被水泥堵死,无法吸入一丝空气。极致的冰冷和灼热同时席卷了他,让他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紫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倒映着眼前缓慢旋转的、血淋淋的恐怖。难以置信、惊恐、毁灭性的悲伤……无数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线。
那不是真的。
那不可能。
咪咪……
“呃……啊……”
一声极其轻微、破碎的、不似人声的哽咽,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连同那份绝望一起呕出体外。他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因为从早上到现在,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灯光下,风扇依旧在发出那粘稠而窒闷的声响,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整个世界搅得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外面隐约传来宴会开始的音乐声和喧闹的人声。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用冷水胡乱洗了把脸,额角和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不能缺席宴会,这是命令。如果他敢违背,等待他和母亲的,只会是更可怕的惩罚。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绅士淑女们举着酒杯,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气味。玛拉利切斯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感觉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他身上的旧衣服让他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
他看到了西芙里格芬——他的“父亲”,正端着酒杯,与几位客人谈笑风生,举止优雅,言辞得体,一副标准贵族家主的模样。他也看到了莫黛莉斯夫人,她高傲地抬着下巴,像一只巡视自己领地的孔雀,偶尔投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老鼠。
然后,他看到了伯连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