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之外

盐泣城的雨总是下个不停，敲打着“猫与侦探事务所”的窗棂，玛拉利切斯坐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擦拭着一柄大口径手枪的冰冷枪管。金属部件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映出他轮廓分明却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的脸。

科尔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文件，少年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与玛拉利切斯截然不同。偶尔，科尔会偷偷瞄一眼玛拉利切斯，那双晴空般的蓝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玛拉利切斯能感觉到那视线，但他懒得理会。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从他记事起，这种目光就如影随形。在圣普罗纳家族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每一个眼神都带着钩子，试图从他身上刮下点什么——怜悯、恐惧，或者仅仅是供人取乐的狼狈。

没错，就是艾泽的回忆里出现的圣普罗纳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当他听到圣普罗纳这个名号，还是会忍不住慌神。

“玛拉利切斯先生，”科尔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您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玛拉利切斯擦拭枪管的动作顿了顿，紫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闭嘴，小鬼。”他声音粗粝，像砂纸磨过金属，“做好你的事。”

科尔早已不再是五年前的小菜鸟，他知道玛拉利切斯在想一些东西，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他知道，玛拉利切斯永远不会被过去困扰——这就够了。

玛拉利切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枪上，但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窗外连绵的雨声，像极了圣普罗纳家族宴会那晚的背景音。奢靡、喧闹，掩盖着底下腐烂的脓液和血腥味。

他总是试图将那些记忆深深埋葬，但它们总会在这种阴雨天，如同水底的淤泥般翻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气息。

记忆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刻意封锁的过去。

圣普罗纳家族宴会当天上午

阳光透过高耸的彩色玻璃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斑。圣普罗纳庄园内，仆人们步履匆匆，为今晚即将举行的盛大宴会做着最后的准备。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鲜花的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处不在的、属于贵族阶层的虚伪和压抑。

玛拉利切斯缩在一条偏僻走廊的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捏着一个有些磨损的彩色小皮球，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咪咪最喜欢的玩具。只有和咪咪玩闹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忘记周围那些充满恶意或怜悯的目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玛拉极其熟悉的、刻意放缓的优雅节奏。他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想把小皮球藏到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

伯连里德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礼服，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玛拉无比厌恶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笑容。

“哦？我亲爱的弟弟，躲在这里做什么？”伯连里德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亲昵，但那双和他父亲西芙里格芬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睛里，却只有冰冷的戏谑。

玛拉利切斯抿紧嘴唇，没有回答。他知道，任何回应都可能成为对方新一轮“游戏”的借口。

伯连里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小皮球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还在玩这种低级的东西？”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刚才那个来拜访父亲的小少爷，可是看了这里半天呢。”他故意顿了顿，俯下身，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你说——他会帮你吗？会把你从这个‘家’里救出去吗？”

玛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伯连里德说的那个小少爷，深棕色头发，墨绿色眼睛，明明是温和的，充满生机的颜色，却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点波澜，似乎看到了莫大的悲哀。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小西装，像一个人偶，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但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有人向他伸手

……不会有人向野狗伸手

见他依旧沉默，伯连里德似乎觉得无趣。他直起身，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嗯？还在看这个小皮球？不过是给狗玩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一把抢过玛拉手中的皮球，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方向扔去！

“哇——扔的好远啊，”伯连里德模仿着逗狗的语气，笑容灿烂却无比恶毒，“乖狗狗，快去捡回来。”

彩色的小皮球划过一道弧线，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到阴暗的角落里。

玛拉利切斯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伯连里德，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怒和屈辱，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嘴唇咬得更紧。

他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哭泣和求饶更是毫无意义，只会满足对方的施虐欲。

伯连里德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索然无味的嫌弃。“嘁，没意思。”他撇撇嘴，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滚吧，别在这里碍眼。”

玛拉利切斯如同获得特赦，立刻低下头，快步从伯连里德身边走过，朝着皮球滚落的方向跑去。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针，一直刺在他的背上。

捡起那个沾了些灰尘的小皮球，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微小的慰藉。他必须去找咪咪，只有抱着那只温暖、对他全然信赖的小狗，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件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垃圾。

他朝着仆人房的方向跑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母亲维莉娜今天的状态似乎更差了，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胡言乱语，时而哭泣时而咒骂。他得去看看她。

仆人房区域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玛拉利切斯推开母亲房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的、难以形容的混沌气息扑面而来。

维莉娜坐在床边，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她曾经很美，像一朵洁白的茉莉花，但多年的压抑和精神的折磨早已让她凋零。此刻，她正低声喃喃自语，破碎的音节像散落的珠子，拼凑不出完整的意义。

“……茉莉……我的小茉莉……”她忽然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近乎温柔的笑容。

玛拉利切斯心中一酸，走过去轻声唤道：“母亲？”

维莉娜猛地转过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疯狂，死死盯住他：“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死掉？！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