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焕跌跌撞撞冲出宝月斋后堂甬道那狭窄的、弥漫着阴湿和恐惧气息的入口,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他官袍下摆那道长长的撕裂口子,如同一个咧开的、嘲讽的嘴,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在光洁的地板上拖拽出狼狈的痕迹。额头上磕破的血口子还在隐隐作痛,混合着冷汗和泪水,糊了满脸,黏腻又肮脏。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那五夫人正被掌柜殷勤地伺候着试戴一对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一抬头看见王崇焕这副魂不附体、满脸血污的骇人模样,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镯子差点摔在地上。
王崇焕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尖叫。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在翻腾。太子妃那双冰冷幽深的眸子,那句如同跗骨之蛆的“潜蛟印”、“假账本”,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失了体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他猛地推开试图上前搀扶的掌柜和妾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喘息,跌跌撞撞地冲出宝月斋的大门,一头扎进等候的马车里,嘶声力竭地对车夫吼道:“回府!快!回府!任何人都不见!关门!闭门谢客!”
马车在街道上狂奔,车厢剧烈颠簸。王崇焕瘫坐在柔软的锦垫上,却感觉如坐针毡。他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他哆嗦着,试图回想方才甬道里发生的一切,却只觉得一片混乱的血色和刺骨的寒意。太子妃…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中了毒?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给他留了一条绝境中的缝隙?
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但求生的本能却在恐惧的泥沼中挣扎着冒头。她没当场发作…她放他走了…她说“失了体统”…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圜的余地?是不是只要他…听话?
“听话…”王崇焕喃喃自语,牙齿咯咯作响。听谁的话?太子妃?还是…后面那位?
想到“后面那位”,一股比面对太子妃时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寒瞬间攫住了他。那位的手段…他连想都不敢想!背叛?那绝对是比凌迟更可怕的结局!
“老爷!老爷您到底怎么了?您可别吓妾身啊!”马车里,五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想去碰王崇焕,却被他那副失魂落魄、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得缩回了手。
王崇焕猛地惊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的小妾,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支在昏暗车厢里依旧熠熠生辉的红宝赤金步摇上——这奢华的首饰,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不祥!
“摘下来!”他嘶吼着,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把你头上身上那些东西!全给老子摘下来!立刻!马上!回府就给老子锁进库房最底层!不!砸了!全砸了!一件都不许留!”
五夫人被他狰狞的模样彻底吓懵了,连哭都忘了,手忙脚乱地开始往下摘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王崇焕瘫回座位,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完了…全完了…他这条命,悬在了刀尖上,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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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妃寝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个炭盆烧得旺旺的,却驱不散苏璃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阴寒。她裹着厚厚的狐裘,斜倚在暖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只有眼睑下泛着一圈病态的淡青。方才在宝月斋甬道里的强行催逼和寒毒的反噬,几乎耗尽了她仅存的气力。云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煎好的参汤,一勺一勺地喂她,汤匙碰到她毫无血色的唇,她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娘娘,您再进些…太医说您这虚寒之症…”云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担忧。
苏璃勉强咽下一口参汤,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暖意却转瞬即逝,很快被更深的寒意吞噬。她摆了摆手,示意云袖停下。七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沙漏,无声地流逝着每一粒细沙,带来窒息般的压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随即是内侍特有的、尖细而恭敬的通传:“启禀娘娘,户部仓场侍郎王崇焕大人,遣心腹送来一份…‘赔罪礼’。”
赔罪礼?苏璃紧闭的眼睫微微一颤。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王崇焕是真的吓破了胆。
“拿进来。”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
一个穿着普通家仆服饰、低着头、浑身透着紧张的精瘦汉子被引了进来。他不敢抬头,双手高高捧着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小…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特来向娘娘请罪!老爷今日在宝月斋…不慎惊扰冲撞了贵人,万…万死难辞其咎!老爷惶恐万分,特命小人将此物…献…献与娘娘,聊表…聊表悔过之心!恳请娘娘…恕罪!” 他一边说,一边将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袖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蓝布包裹。入手的分量让云袖微微一怔。她小心地解开布包,里面并非预料中的金银珠宝,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陈旧的樟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卷卷纸页泛黄、边缘磨损的账册!账册旁边,还压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火漆密封的信笺。
苏璃的目光落在那些账册上,原本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起锐利如针的寒芒!她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云袖连忙放下盒子去搀扶。
“放下东西,滚。”苏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直接对那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家仆下令。
家仆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殿门重新合拢。苏璃示意云袖将盒子捧到榻前。她伸出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指,没有去碰那封透着不祥气息的信笺,而是直接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缓缓翻开。
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日期、品名、数量、经手人…“军械司甲字库,新制精铁腰刀,一千把…”“粮秣司丁字仓,上等粟米,五千石…”一行行,一列列,清晰无比。然而,这些看似正常的记录旁边,却用另一种更小、更隐秘的笔迹,添加着触目惊心的注脚:
“腰刀八百,余二百以旧充新,铁质脆劣,价差入王三…”
“粟米三千石霉变,掺沙石充数二千石,差价入城南‘丰裕’钱庄甲字柜…”
“箭簇十万,箭头包铁减半,以铅锡充之,差价由‘宝昌隆’布庄过手…”
一笔笔,一件件,触目惊心!这哪里是账册?分明是一份用墨汁写就的、浸透了军士鲜血和国帑民脂的罪证清单!而其中多次出现的“差价入王三”、“差价由…过手”,隐隐指向一个庞大的、吞噬着军资的黑洞网络!
更让苏璃呼吸凝滞的是,在几处关键的“差价”条目旁,赫然盖着一枚小小的、殷红如血的印记!那印记的图案,正是一条盘踞的、张牙舞爪的蛟龙!与她妆匣夹层里那枚染血的“潜蛟”私印,一模一样!只是这印记的颜色,鲜艳得刺眼,显然是近期才盖上去的!
假的!这账册上的“潜蛟”印,是伪造的!但伪造得极其精妙,若非她手中有那枚染血的真印,几乎难以分辨!这就是陷害太子的铁证!也是王崇焕经手、并以此牟利的直接证据!
苏璃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账页捏碎。巨大的愤怒混合着身体深处不断蔓延的寒毒,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转向那封被压在账册下的信笺。
拿起,撕开火漆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是王崇焕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颤抖的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娘娘明鉴!账册在此!小人猪油蒙心,罪该万死!然一切皆非小人本意!小人亦是刀俎之肉!幕后主使…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小人…小人不敢言!但求娘娘垂怜,给小人一条活路!娘娘但有驱使,小人万死不辞!只求…只求娘娘莫再追问名讳!小人阖家性命…皆悬于一线!叩首!泣血百拜!”
字字句句,泣血哀求,却将那“不敢言”的幕后之人,烘托得如同笼罩在帝国之上的、令人窒息的庞大阴影!
“位高权重…只手遮天…”苏璃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她将那张浸透着王崇焕恐惧的信纸,连同那本记录着滔天罪证的假账册,轻轻放在一旁。然后,她示意云袖取来她的妆匣。
妆匣最隐秘的夹层被打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瞬间逸散出来,混合着殿内浓重的药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苏璃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探入其中,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带着黏腻血污的金属印纽。
她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萧景琰那枚真正的“潜蛟”私印取了出来。
玄铁铸造的蛟龙,依旧狰狞,只是龙身上沾染的暗红血污已然干涸发黑,凝固成一种无法洗刷的罪证。在殿内明亮的烛火下,这枚真印与账册上那枚鲜艳的假印,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一个浸透无辜者的鲜血,一个粉饰着滔天的罪恶!
苏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反复比对着两枚印记。盘踞的姿态,鳞片的走向,龙爪的细节…几乎分毫不差!这伪造的手艺,堪称鬼斧神工!若非她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枚染血的真印,谁能证明账册上的印是假的?谁能证明太子是被人构陷?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被寒毒和愤怒交织的脑海中成型。如同在黑暗的悬崖边,抓住了一根带刺的藤蔓,明知可能鲜血淋漓,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她要将这潭搅得更浑!她要让这枚染血的私印,成为点燃整个阴谋的引信!她要逼那藏在幕后的毒蛇,在火光中现形!
“云袖,”苏璃的声音响起,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研墨,备纸。”
她挣扎着坐直身体,不顾云袖担忧的劝阻,将那枚染血的“潜蛟”印,稳稳地按在了早已备好的、最上等的素白宣纸印泥上!动作缓慢而坚定。
鲜红的印泥,瞬间吞噬了印纽上那些干涸发黑的陈年血迹,将那狰狞的蛟龙轮廓清晰地拓印出来。只是这一次,那蛟龙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污浊的血痕。它干净、清晰、威严,如同刚刚从印匣中取出。
苏璃拿起笔,沾饱了浓墨。她的手腕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落下的字迹却依旧带着一股清瘦的风骨。她仿照着王崇焕那封“泣血信”的笔迹和语气,在素白的宣纸上写下新的内容:
“罪臣王崇焕泣血再拜:前呈账册,字字泣血,句句属实!然幕后之人,权倾朝野,爪牙遍布,罪臣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彼獠心机深沉,为防罪臣反噬,竟…竟暗中窃得太子殿下‘潜蛟’真印一枚,仿制赝品,盖于伪账之上!此真印,彼獠以为早已销毁,实则…实则天网恢恢,彼时经办小吏心生惧意,私匿此印,辗转流落,今终为罪臣所得!此乃彼獠构陷储君、祸乱朝纲之铁证!罪臣惶恐,不敢私藏,今冒死献于娘娘!此印在此,请娘娘明察!罪臣…罪臣唯求娘娘庇佑!若得生路,愿为牛马,肝脑涂地!再拜叩首!”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璃的额上已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她放下笔,手指颤抖着,拿起那张刚刚盖好的、干净的“潜蛟”印记,郑重地印在了这封伪造的“告密信”的落款处!
鲜红的“潜蛟”印痕,如同一个血腥的句点,也像一个无声的宣战符号,烙在了雪白的纸面上。
她将王崇焕送来的那本关键假账册、这封自己伪造的“告密信”、以及最重要的——那枚此刻看起来干净无比、却曾染满鲜血的“潜蛟”真印——三样东西,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入那个樟木盒中。
“云袖,”苏璃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浮,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将此盒…密呈太子殿下。就说…是户部王侍郎,托人辗转送入东宫,献与殿下…以证清白的‘大礼’。”
云袖捧着那沉甸甸的盒子,只觉得如同捧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手指都在发抖:“娘娘…这…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苏璃打断她,缓缓躺回榻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而孤注一掷的笑意,“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潭水不彻底搅浑,那藏在最深处的毒蛇…又怎会自己游出来?” 她体内的寒毒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决绝的心绪,又开始蠢蠢欲动,丝丝缕缕的寒意如同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脉。但此刻,那冰冷的痛楚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去吧。让这染血的私印,去它该去的地方。让这滔天的罪证,去点燃那根早就该点燃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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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熹微。
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大殿,庄严肃穆。蟠龙金柱高耸,支撑着描金绘彩的穹顶。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肃立两厢,垂首屏息。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庄重沉郁的气息,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紧绷。
太子萧景琰身着玄色绣金蟠龙朝服,头戴翼善冠,立于御阶之下首位。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阴霾,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扫视着阶下的群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年近六旬,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缓缓扫视着阶下,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军械库账册失窃一案,震动朝野,关乎国本。太子,你身为储君,兼领兵部,对此案…可有进展?”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萧景琰身上。
萧景琰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沉重:“回禀父皇,儿臣无能,案发仓促,贼人狡猾,踪迹全无。账册失窃,军械粮秣之弊难以彻查,儿臣…深感惶恐,愧对父皇信任。” 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但那份沉重中的压抑,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站在武官序列前排,一位身着紫色亲王蟒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之气的青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正是瑞王萧景瑞。他微微侧身,出列一步,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父皇,太子殿下日夜操劳,想必已是殚精竭虑。只是…军械库重地,账册失窃,现场竟还留下…”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琰紧绷的侧脸,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殿,“竟还留下太子殿下‘潜蛟’私印的印痕!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儿臣斗胆,窃以为此案非比寻常,恐非寻常盗匪所为!背后或有惊天隐情!若不彻查,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亦损我天家威严!”
“潜蛟印痕”四字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什么?太子的私印?”
“现场怎会有太子私印痕迹?”
“这…这指向也太…”
无数道或震惊、或疑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景琰身上!这几乎是赤裸裸的指控!矛头直指太子监守自盗,或者至少是监管不力、难辞其咎!
皇帝的眉头瞬间紧锁,目光如电射向萧景琰:“太子!瑞王所言,可是实情?你的私印,怎会出现在失窃现场?!”
萧景琰猛地抬头,迎向皇帝审视的目光,也迎向瑞王那隐藏在忧虑面具下、冰冷刺骨的得意。他脸上的血色褪尽,下颌线条绷紧如铁,眼中翻涌着被构陷的滔天怒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他正欲开口辩解——
“父皇容禀!” 萧景琰的声音带着被逼入绝境的沙哑和决绝,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瑞王萧景瑞,同时高高举起一个打开的樟木盒!盒中之物,在殿外透入的晨光下,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所有朝臣惊骇的视线中!
一本摊开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假账册!一封字迹潦草、落款处盖着鲜红“潜蛟”印的告密信!还有,最刺眼的——一枚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玄铁铸就、蛟龙盘踞、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潜蛟”私印!
“儿臣无能,未能追回失窃账册!”萧景琰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压下了所有的喧哗,“然天理昭彰!构陷儿臣、窃取账册、伪造印痕、意图动摇国本之奸佞小人,却已自露马脚!”他猛地一指盒中那枚真印,目光死死锁定脸色微变的瑞王,“此印,便是铁证!此乃户部仓场侍郎王崇焕,畏罪惶恐,拼死送入东宫!他亲笔供认——”萧景琰拿起那封伪造的告密信,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幕后主使之人,早已暗中窃得此真印!以真印为模,伪造赝品,盖于伪账之上,嫁祸于孤!此贼窃印在先,伪造在后,构陷储君,其心可诛!”
他猛地将信纸连同那本假账册狠狠摔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厉声喝道:
“王崇焕何在?!给孤滚出来!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把你信中不敢写出的那个名字——那个窃印构陷、祸乱朝纲的逆贼之名——给孤亲口吐出来!”
死寂!绝对的死寂!
偌大的金銮殿,落针可闻!只有萧景琰愤怒的余音在蟠龙金柱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所有朝臣,包括高居龙椅的皇帝,目光都瞬间聚焦在武官队列中,那个早已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胖子——王崇焕身上!
王崇焕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肥胖的身体如同烂泥般瘫在金砖上,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太子的指控,那封他从未写过的信,那枚被太子妃“洗白”后送来的真印…如同无数座大山,将他死死压住,碾碎!他完了!彻底完了!无论他开不开口,都死定了!
瑞王萧景瑞脸上的那丝得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怒和阴沉!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的真印,又猛地看向瘫倒在地、如同待宰猪羊般的王崇焕,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悸和暴戾的杀机!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从瘫软如泥的王崇焕身上,缓缓移向脸色铁青的瑞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王侍郎,你还在等什么?说出那个名字!孤,保你全尸!”